他低下頭笑:“那你說,在哪裏?”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把尖利的聲音,劃破旖旎氛圍:“陛下有旨,宣三皇妃覲見——”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去夢裏吧。”
韋琪推開錯愕的他,精緻的長甲輕撫過他面龐,明媚一笑,“噢,不,夢裏也不行。你重新投胎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反應過來的三皇子哪裏受過這樣的對待,更別提被區區女子這般羞辱,轉眼間,他臉都紫了:“放肆!放肆!!”
眼瞧着他就要撲過來,但還未等他發作,韋琪就後退兩步推開了門,萬丈陽光傾斜而入,鋪滿黯淡無光的寢房。
侯在外頭的李公公隨着光亮眯着眼看入,在他的注視下,三皇子無法造次,只得憤而收手。
李公公晃了晃腦袋,朝韋琪一甩拂塵:“皇妃,請吧。”
“那就有勞公公帶路了。”
韋琪隨着李公公走出,款步姍姍,優雅從容,還不忘朝目眥盡裂的三皇子回眸一笑。
她極慢地做了誇張的口型,生怕他看不清楚。
即使怒氣上頭,三皇子還是極爲明確地看清了她一張一合的紅脣間所說的話。
那是三個字——你、好、髒。
看到他恨不得將她撕碎的可怖神情,韋琪就知道他懂了,冷笑一聲後就頭也不回地拐出了他的寢殿。
【韋小姐,經檢測可執行對象[三皇子]的情緒指數臨近崩壞邊緣,請問這是否是您所爲?】
意料之中的男聲響起,韋琪在意念中發了個抹汗的表情:“九先生,你怎麼總是在很官方地說一些廢話。”
【…這是自動發送的模板】
【數據顯示,從你去找三皇子到現在,復仇值上升了30點,撩值在某個時間段內急速上升了40點,但由於三皇子的情緒數據異常,又扣除了10點。】
報完之後,他又客觀分析道:
【雖然數據很可觀,但是他的狀態十分異常,尤其是對你的敵對值直線上升,對之後針對他的計劃十分不利】
韋琪毫不在意:“沒關係,不需要了。從今天起我不再是皇妃了。”
【怎麼的呢?】
“我會成爲鈕祜祿·雲畫。”
【……】
抱有期待是他的錯。
“開玩笑啦,待會你就知道了。”韋琪又發了個齜牙的表情。自從她發現了這個功能,就愛不釋手。
爲了保留附身時間,997及時告別:
【附身時間耗盡前,你用意念就可以召喚我。如果有需要,儘管叫我。韋小姐,你現在還有什麼需求呢?】
“有,你有什麼特異功能?”韋琪認真發問。
【看來你沒有什麼需求。那我先走了。再見。】
韋琪:¥……&
從她和三皇子所居住的昌華殿到皇帝所在的養心殿有好一段距離,需要繞過麗湖,再走過幾個宮殿,因而走入養心殿時,皇帝已經等得在龍椅上捧着手爐打起了瞌睡。
他雖已入睡,養心殿內可是熱鬧得緊,有輕扇火盆的,換茶送水的,爲其沐足的。而這些無一不是正值芳華的妙齡女子。
皇帝的四周也緊緊圍上了一圈的少女,爲他捶背按頭。韋琪曾在野史書上看過,這是古代男人用來禦寒的一種方法,還美其名曰“妓圍”。
其中還有一個熟悉的面孔,尹禾。
無視了尹禾在其中耀武揚威的囂張眼神,韋琪誇張地咳了兩聲。
她可不想在這裏等這糟老頭子午睡。
感受到動靜,皇帝漸漸轉醒,稍擡了擡手讓按頭的女子停下,坐起身看着跪在身前的韋琪:“雲畫,你可讓朕好等。”
韋琪敷衍地夾了夾聲音:“臣妾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再擡了擡手,李公公馬上使了個眼色,周遭的女子和侍衛馬上領會,躬着身子退了出去。最後出去的侍衛順手把大門也關上。
皇帝手撐着腦袋,雙眼惺忪,聲音因爲剛睡醒而有些沙啞:“雲畫,到朕這兒來,朕有事要問你。”
韋琪站起身向他走去,卻見他伸出手來示意她牽着自己。
畢竟站在面前的還是他的兒媳,韋琪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膽,她無視了他的手,直接道:“回陛下,臣妾身上長了蘚,不能離人太近,否則……”
她還裝模作樣地撓了撓。
皇帝遺憾地嘖了一聲,擡手搖了搖:“那你就在那兒吧。朕尋你來,是有一事想要問你。”
他用手中的手爐換過李公公送來的茶水,眼神卻始終未離過她:“今日清早,興王就派人來問朕要人。他要的是你。”
他毫不掩飾的單刀直入出乎韋琪意料。她本以爲他會先試探周旋一番,已想好了說辭,他這一出倒擾亂了她。
在雲畫的上一世中,興王也曾來要過她,但那是在一段時間後的事了。是她昨夜藏了紙條於興王的大氅中,他才今日一早就來向皇帝要她。
他自己本來就起了心思,加上昨兒向向來重義的他賣了人情,她纔有八成的把握走到現在這一步。
事兒是她做的,鍋可不能她背。
但無論如何,先維持人設總不會錯的。
韋琪訝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又馬上垂下頭,細聲道:“回陛下,臣妾惶恐。臣妾昨夜確是初見興王殿下,真的不知爲何他會……”
她委屈地咬了咬下脣,半天才憋出一句:“陛下,你可千萬相信臣妾!”
瞧着她眼眶和鼻頭都紅紅的,水汪汪的雙眼像是盈滿了淚,像是一隻受了欺負的小兔,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皇帝自然是見不得美人受這種委屈,正想上前爲其拭淚,卻想起她身上長了蘚,便只是示意李公公爲她送上了帕子。
皇帝抿一口茶,嘆一口氣:“你莫怕,朕不是猜疑你,只是想了解實情。朕也知道美色當前,英雄難拒,這不怪你。朕只是想知道,你怎麼想?”
既然他如此直白,她也不拐彎抹角了。
韋琪緩緩跪下,柳眉蹙起幾分哀愁,捧起帕子抹了抹眼角。
【你好像什麼都沒抹到】
突然出現的997如是提醒道。
“……”
沉浸在情緒裏的韋琪差點破防。
趁着帕子遮臉,可以佯裝哀哭,她隨手給他發了個刀的表情:“說得很好,下次不許再說了。”
將帕子拿下時,她已是泫然欲泣,眉眼間結上一層掛不住的哀婉,我見猶憐。
“陛下,臣妾其實,其實想……”韋琪抽噎兩聲,字字碎心,“臣妾其實想來侍奉陛下!”
她這一言讓本來還帶着睡意的皇帝瞬間清醒不少,乾脆直接站起身來:“你說什麼?雲畫,起來說話,起來好好說清楚!”
韋琪眼中醞釀了很久的淚在起身那一刻終於擠了出來,別樣悽美:“其實,其實臣妾已仰慕殿下許久,只是臣妾不才,從來不敢面見殿下,更不敢提起此事。這次也是情況危急,臣,臣妾才……請陛下恕罪!”
美人啼哭當前,皇帝罕見的沒有言語,而是在沉思着什麼。每當他沉思,他的眉間就會顯現一條溝壑,整個人都顯得嚴厲。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這是你自己所想,還是老三教你說的?”
韋琪雙眼噙淚,倔強地看着他哽咽道:“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皇帝眼中微動,她這一句把他的心都哭化了。
他是極度想要她不錯,但那是在興王要她之前。
老三昨日所爲是想將她獻給他不錯,若是沒有興王,他早已欣然接受。可眼下之境,他怎敢得罪興王。
但除了興王,還有另一件同樣讓他忌憚的事。
昨夜之宴上,她竟敢公然爲老三下午所說的事求恩。無論是老三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意思,都令他在意。眼下她這般急切想得他寵幸,更是讓他不敢輕易接受。
如此想着,他嘆了口氣,惋惜地搖了搖頭:“雲畫,你有這片心,朕自然感動。但朕不能答允。”
他將手中茶盞放在一旁,繼續道:“雲畫,黎國與他們藩國已交好百年,若是爲一女子而引雙方相爭,朕如何與天下百姓交代?雲畫,只委屈你一人,就可換兩國安生,如此不甚好?屆時,你啊,也算是溝通二國的功臣了。”
說罷,他還自顧自地笑了兩聲。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還功臣呢。韋琪可清清楚楚地記得,雲畫最後落得的名聲,是禍水。禍國殃民的禍水。
而且,根本不是爲了什麼兩國交好。而是黎國現今雖表面繁榮,實則逐年沒落,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這狗皇帝可靠着藩國每年的供奉養着自己的後宮和皇位呢。
她也不是真的想要伺候這狗皇帝。她只是篤定,越是懇切求他留她,他越會急着將她推出去。
韋琪敏銳地注意到一束視線正關注着自己,眼神裝作不經意地掃過去,原來不是錯覺。李公公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雖然李公公時常這般耷拉着臉,但他那一雙凌厲的雙眼卻似是時刻透露着殺氣。
這一刻,韋琪莫名覺得自己被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