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方纔在興王房中時,她再一次向他問了他有關他兄弟的事。
只不過這一次,她直接點破了他將自己同母異父的胞弟關於藩國內。
這一次,他沒有再躲閃,沒有否認,也沒有問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眼看着他從瞬間的訝異,到緊抿着脣慢慢低下頭,讓複雜的神情隱沒於陰影中。
韋琪明白這個人、這段記憶對重生的他來說是多殘忍黑暗,她沒有開口打擾,只是靜靜地等他。
良久,他擡起眸看她,眼中溫煦平靜依舊:“是,他是我胞弟,我也確然將他關了起來。”
他聲音中的微抖出賣了他。這段話中,他將自己稱爲了“我”,這一刻,他只是一個陷於苦惱的普通人。
他垂眸,自嘲地彎了彎嘴角,低聲喃喃,“我曾兩次天真地爲找到他而欣悅。被傷害過一次後,我就該醒悟的。”
韋琪沒有回答,只緘默着看他,緊握他的手給他力量。
看來,這一世他也曾相信那個人,也曾給過他機會。他也不想用己之手,殘害手足。
世人皆道藩國興王是冷麪鐵心的魔王,卻不知千里冰封的雪山上,也有花開芳甸。
韋琪擡起眼,眸光直直落在他低垂的濃睫,牽緊了他的手。
興王感受到她的變化,對上她的眼神,聲音有些啞,“怎麼了?”
韋琪朝他一笑,“殿下,奴家曾做過一個夢……”
韋琪將這個“夢”對他娓娓道來,平和地看着他的表情越來越驚愕,眉眼間慢慢寫滿不可思議。
甚至等到她說完了,他也久久不能平復,仍滯着呼吸看她,眼底深處似有好多話要講,卻只能空看着她。
預料之中的反應。
韋琪對他說的夢,正是他重生一世的故事。
等了良久,他還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在他的欲言又止中,韋琪溫和又堅定地告訴他,無論這些是真是假,他都不用再一個人揹負這些沉重的過去,她會在他身旁爲他撐起一把傘。
有風擋風,有雨擋雨,無風無雨時,便覆傘爲船,陪他遠航。
韋琪知道,這個假興王是他對雲畫的愧疚中最大的一道坎。她希望從雲畫的嘴中說出願陪他一起面對,能助他釋懷與解脫。
這一世,他不再是一個人與命運對抗。
說完這些,她也能感覺到雲畫的澎湃而篤定。
此時,冰涼的系統自動播報響起:【恭喜宿主,世界一通關撩值已達成。】
韋琪定了定心神,又開口道,“說起來,奴家的夢中,還得了一位神仙指點。可這事……”
她眸中凝結了一層憂色,嘆了口氣。
興王此刻心中正因爲她說的話而翻涌,收斂了心緒後,他正了正色,又認真看向她,“你只管說。”
“那位神仙說,奴家此生都有一個不詳的封印,若想安然一世,必先解封此印。而且,此印必須由奴家親自解開。”
像是做了極大的決定,韋琪慢慢從喉中擠出一句話,
“那封印,便是殿下的胞弟。”
看着他越漸複雜的神色,她眉心越漸蹙緊,眸光幽深。
“也就是說,奴家…要親手殺了他。”
……
回到房中,韋琪點起了燈,望着隨風舞動的燭火想得入神,直到打了個噴嚏,才幡然回神,走過去將大開的窗掩上。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她的每一個要求興王都應許了,但她心裏總是隱隱的有些擔心,並且這種憂慮的感覺越來越濃重。
可偏偏就是因爲一切都在正軌上,她才總覺得好像有些什麼不對勁。
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不過,也許是她素來就有的憂患意識在作祟吧。
心不在焉地洗漱了一番,韋琪在睡前打開了興王的碎片。
碎片依舊是上一世的片段。
畫面中的這一日,恰好正是三皇子讓人玷污雲畫,取樂假興王的那日。
他們二人依舊是坐在高臺上,無動於衷地看着底下斑駁無助的女子任人□□,甚至撫掌稱妙。
他們的侃侃而談傳入韋琪耳中。
原來,三皇子曾向真興王提起此建議,卻被真興王嚴詞拒絕,並與他徹底翻臉。
可這卻只是三皇子的一計。
他早已與回到真興王身邊的假興王暗中勾結。甚至,假興王就是由他送到真興王的身邊。
在三皇子不斷試探真興王的同時,假興王取得真興王信任,二人內外呼應,將真興王抹殺。
於是,纔有瞭如今二人狼狽爲奸的局面。
從碎片構造的幻境中醒來,韋琪出了滿身的大汗,緊抓着被褥喘着粗氣,胸口中滿是膨脹欲出的恐懼與仇恨。
窗櫺揉碎了月光,星星點點鋪滿牀前,卻照不亮這滿屋的深黑。
一片灰暗中,韋琪壓低聲音,安撫身體裏那個不安的靈魂。
“放心。我必定替你親手殺了他。”
-
戰爭方畢,百廢待興。
黎國上下並沒有因這兩場接連而來卻又電光火石間稍縱即逝的戰爭而改變什麼,百姓們只求小日子平靜安樂,無暇關心誰當皇帝,也不在意宮裏那個早已只剩空殼的皇室的死活。
甚至,還不少人感激興王迅速結束了這場遲早到來的苦難。
興王也並沒有大張旗鼓地登基,只一封詔書昭告衆民如今這天下改了姓,特此大赦天下。
他是文武雙才,稍作整頓幾日後,大部分手尾都已鋪排妥帖,一切都走上正軌。
隨後,便是要回到藩國,進行未來的部署了。
擇了陽光明媚的晴好一日,一行人準備啓程。
韋琪該是激動的,畢竟這一去,意味着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即將收尾,世界一眼看就能通關了。
可不知爲何,她心中的忐忑愈來愈濃,已經不像是主觀感受,而是一種對未來客觀事件的預感。
“啊。”
韋琪低呼一聲,捂着額頭。
由於想得太入神,一下竟忘了看路撞上了馬車。
等等,撞上馬車怎麼會是軟的?
她一仰頭,卻撞入了興王含笑的眼神,他正用手擋着馬車的橫木。
輕柔的和風迎面而來,夾送着淺微的花香,那是春天的報信。
韋琪耳鬢的碎髮被風吹到眼前,又被興王伸手輕輕綰到耳後。
他笑她,“怎的,想什麼這麼入神?”
韋琪不好意思地笑了,搖了搖頭,“沒什麼,有些沒睡夠罷了。”
“雲畫。”
他突然很鄭重地叫了她一聲。
韋琪擡眸看他,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鎖定。
他眼光脈脈,柔聲低言,“雲畫,此番回去,朕便要立後了。”
韋琪感受到體內的另一顆心極速跳動起來,但很快她也被嚇得腎上腺激素飆升。
耳邊突然傳來一句高聲暴言:
【笑死了,韋琪,你都有八百兆了,是想亮瞎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