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童年在謾罵、侮辱、嘲笑中度過,她所見最多的,是母親蒼白的面色和疲憊絕望的眼神。
直到有一天,她們逃出了煙柳巷。
破敗的院落裏,身材纖細,滿是異域風情的女子,牽着小齊闌的手,笑的溫柔,“闌闌,以後,我們就有自己的家了。”
“家?”
小齊闌擡頭看她,明亮的陽光照不到這偏僻陰暗的院落,她卻覺得那女子眼裏有太陽般璀璨的光。
“對……”女子摸了摸她的頭髮:“是屬於我們的家,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
這裏的空氣充斥着黴味,地面潮溼,木板腐朽,怎樣看都不是好去處。
可這裏沒有那些獰笑着將母親抓在牀上欺負的人,沒有濃妝豔抹逼迫母親迎客的女人,也沒有用譏諷厭惡眼神看她們的漂亮姑娘們。
這裏只有她和母親。
於是,小齊闌也開始有了期待。
“娘,我們以後就不是苗疆賤種了嗎?”
女子神情微滯,蹲下身子,捧住她的臉:“闌闌,苗疆的子民從來都不是賤種,他們在戰爭中堅守到了最後一刻。”
小齊闌眸光清澈:“可她們都那麼說。”
“闌闌,別在意她們的話,你只需要相信孃親就對了。”女子憐惜的抱住小女孩:“苗疆不復存在,可孃親依舊會給你最好的一切。”
“你會像每一個在部落裏快快樂樂長大的女孩一樣,有幸福安定的一生。”
小齊闌呆呆的回抱住母親:
“可是……你以前都沒有做到。”
“以後,以後孃親一定做到。”
女人用攢了十年的錢,把她和不知道父親是誰的女兒贖了出來。
她不再年輕,也失去了健康的身體。
很多次,女人在深夜疼痛難忍,抱着女孩蜷縮成一團,漏風的屋頂讓她們可以看見星空,也讓暴雨侵溼牀鋪。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靠給人洗衣爲生的女人總是這樣說。
小齊闌就站在旁邊,跟着她念:“會好的。”
女人每天早出晚歸,有時不帶上小齊闌,她還太小了,幾乎幹不動任何需要體力的活,小小的她就坐在院中翻轉着手腕,練習巫術。
有一回,女人給小齊闌帶回了一條很小的,瘦到幾乎只有皮包骨頭的黃狗。
“闌闌會照顧好它嗎?”
小齊闌臉蛋紅撲撲的,重重的點頭:“我會的!”
“那就讓它陪闌闌一起長大!”女人將小狗放到小齊闌面前。
小狗剛出生沒有多久,眼神溼漉漉的,卻意外的親近小齊闌,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的小手。
齊闌笑出聲,脆生生道:“好癢啊!”
女人就在一旁,笑着看着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
女人教小齊闌學習蠱術的手,由原本的光滑白皙,漸漸佈滿粗繭,失去光澤。
她的身體也弱到不像話,有時候洗完衣服,站起身時,要齊闌扶住纔不會摔倒。
但她眼中的光卻一天比一天亮。
亮到小齊闌幾乎以爲,她們會像想象中那樣,賺到錢,修補了院落,有一條不兇卻會護院的黃狗,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
可是沒有。
那天天氣晴朗,幾個熟悉的男子破門而入。
“喲,我們的齊娘給自己贖身了啊?”
“老子就說,怎麼這些天沒見到這賤娘們了!”
“媽的,別看她瘦,在牀上可帶勁了!”
“哈哈哈,也好也好,以後就不用付錢了!”
女人眼裏的光突然破碎。
她嗚咽着,掙扎着,撕咬着,被幾個男人拖進了屋裏。
她衝過去,被一把推開,撞到了腦袋,頭暈目眩,半晌都只能趴在地上。
長大了些的小黃狗嗚嗚叫着,撲上去咬住了一個男人。
男人大怒,抄起旁邊的粗製木凳,就狠狠打向黃狗。
“嗷嗚……”
有血濺落在地上,也有淚滑落。
小齊闌叫了一聲:“大黃……”
黃狗無力的倒在地上,聽見她的聲音,轉動腦袋,似乎想回頭看小主人最後一眼。
然後,男人揮手,木凳砸在了黃狗的腦袋上。
“……”小齊闌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滴血順着她的額頭,緩緩往下滴。
“嘖嘖,以前沒注意到,你這賤人年老色衰了,女兒倒是生的不錯啊!”
男人將目光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本已經麻木的女人突然眼瞳顫動,爬了起來。
“求求你們……”女人衣衫不整的跪在那兒,泣不成聲:“求求你們,她還小……”
“滾開!”
男人將她踹開,另一個人嘻嘻笑着將女人拽過去,甩了兩巴掌:“安靜點!先給小爺伺候好了!”
世界成了黑白碎片,靜到極致,卻又夾雜了千萬種聲音,嘲雜無序。
小齊闌也捱打了,她被男人踩在腳下,臉頰紅腫,外衣被粗魯的拽掉。
可即便如此,那雙眼睛依舊一打不動的望着黃狗血肉模糊的屍體。
不久前,它還搖着尾巴,往她身上撲,生機勃勃,又滿眼歡快。
很多個白日,女人出去了,都是它陪在她身邊,它很乖,會用毛茸茸的頭蹭她,也會在不知名的外來者面前,狂叫不止,保護着她。
其實,它還很小。
還是一隻小黃。
可它總護在她身前。
齊闌突然冷冷笑了一聲,望向女人:“我真是恨死你了。”
女人原本拼命掙扎的身體一怔。
“我恨你的懦弱!恨你那該死的原則和善良!”
小齊闌猛地用尖尖的指甲划向自己的手腕,沒有劃開,她就用牙咬,一口下去,牙齒下面全是血。.biqugé
“你……”男人一驚後,饒有趣味的望着:“你要自殺?”
“闌闌,不要……”女人想到什麼,絕望的睜大眼睛。
小齊闌沒有聽。
鮮紅的血液從手腕中流出,女孩嘴角的血液也滑落在衣衫上,她將碎肉吐落在地上,幾口將另一隻手腕也咬破了。
幾個男人對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沒想到這小賤人對自己還挺狠啊!”
“你們猜這流血程度,她啥時候才能咬死自己?”
“哈哈哈!”
小女孩翻手結印。
她的手腕往下滴着血,漸漸的,那血就變成了黑色。
有東西在地上的肉沫裏涌動,一秒後,幾隻黑色的蠱蟲從中爬出。
男人們的笑聲戛然而止。
其中一隻爬向最近的男人,在男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中,以極快的速度,爬進了他的鼻孔裏。
然後……他的眼球,他的血肉,他骯髒的心臟,所有的一切都被啃食乾淨,只剩下一副空空的皮囊,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什麼鬼東西!”
“妖怪啊……妖怪!”
“快跑……”
一片混亂中,另一隻巨大的蠱蟲,鑽進了小齊闌的的血肉裏,薄薄的皮膚下一陣凸起,它爬到了齊闌看不見的內臟裏。
“闌闌……”女人滿臉是淚。
“娘,”小齊闌卻笑了出來:“你看,如果你早早殺了他們,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