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崔柏驚訝道。
“去吧，天啓如果亡了，我們也難逃一死。”女人緩緩轉身，背影滄桑，“去吧，我兒，戰死沙場，也是我崔家之榮。”
崔柏眼中有淚，飛奔着跑去報名了。
母親沒認爲他能活着回來，崔柏也同樣沒認爲自己能活着回來。
他雖然報名參軍了，但他知道，所有士兵也都知道，此去，有去無回。
崔柏報完名，情緒卻並不高昂，反而走着走着眼裏就有了淚——國家將亡，他卻無能爲力，這個他長大的地方，終歸要被別人踏在腳下，毀滅曾經所有的痕跡。
他會死，母親會死，街角曾給過他包子喫的老伯會死，酒樓裏常常嘲笑他的小胖也會死……
天啓會不復存在。
崔柏今天便要進入新兵訓練，他有半天的時間回去收拾東西，和親人告別。
此次一別，便是永別。
崔柏忽然有點不敢面對母親。
他慢慢在街上走着，往日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幕幕，現在似乎都不同了。
崔柏經過酒樓，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和往日的同伴告別，雖然他和他們相處的並不愉快，但畢竟也在一起這麼久了，這還是最後一次相見。
最終他還是沒有停下步伐，打算直接回家。
但就在他經過酒樓的那一瞬間，與他擦肩而過的一個男子忽然暈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崔柏被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
“有人暈了！”
“近日天氣確實太過炎熱。”
崔柏聽着人們的說話聲，蹲下來扶起那個男人，將他背起，打算帶到附近的醫館中去。
但他剛剛背上男人，站起身來，就看到了極爲可怕的一幕——
左前方的婦女手中布娟掉落，身側想要幫忙的中年大漢跌倒在地，遠處和丫鬟有說有笑的大家小姐忽然止了聲音。
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他面前的人暈倒了不下十個，個個都是和背上男人同樣的症狀。
崔柏睜大眼睛，驚恐的怔在原地。
這是怎麼回事？
“天啊……”身邊有人低聲驚呼。
他們站在街頭，迷茫的望着身邊倒下的人，隨着人數越來越多，站着的人反而成了格格不入的存在。
“怎麼回事？”
“啊——”
“發生了什麼？”
迷茫，恐懼，不解，害怕……
外面的動靜驚動了酒樓裏的人，一個高高的胖子走了出來，“嚷嚷什麼呢？若是打擾到……”
胖子的話停下了，再次開口時，已經有了顫音：“崔柏……發生什麼了……”
“不知道……”崔柏感到毛骨悚然。
“砰！”酒樓裏出現一聲碰撞聲。
胖子與崔柏同時望去，見一個客人暈倒在桌前，手中的碗筷掉落。
這像是一個開關，隨後又有兩個客人倒下。
“快快！去叫大夫過來！”掌櫃大聲催促着。
“飯菜裏有毒？”
“你這黑心店家！”
“不是啊，真不是……”
酒樓裏一片騷亂。
太陽像寒冰一樣照在身上，崔柏渾身發顫。
到底是怎麼回事？
“爹？爹？你醒醒！”
“有鬼啊！”
“小姐！”
有人暈倒在地，有人悲慼痛哭，有人慌亂逃離，有人害怕警惕。
世界陷入混亂無序之中。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未來又會發生什麼。
崔柏將男人放下，面色慘白，他想立刻回去看看娘怎麼樣了，可他又害怕看到結果，腳下動不了分毫。
天啓本就在最爲緊急關鍵的生死存亡時刻了，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難道是上天都想天啓國滅嗎？
就不肯給他們一點活路嗎？
莫大的絕望將崔柏淹沒，他看着四周，彷彿看到了堯楚士兵破城而入，火焰沖天，鮮血遍佈，這裏化作一片廢墟，只有暗淡的灰黑色。
“崔柏……”胖子喃喃着：“我不想死。”
“沒有人想死……”崔柏道：“我想大家都好好的，天啓也好好的。”
“會死！會死！”胖子痛哭：“沒有誰會活着！這一定堯楚請來的神仙做的！我們得罪了他們！他們國家很厲害！”
崔柏不說話。
戰爭還沒到來，絕望先一步蔓延。
至少在這一刻，崔柏是真的認爲，沒有明天了。
但，就在那樣的情緒深淵中，他忽然看見了一抹純潔的白色，和所有負面情緒相駁的白色——
一個白衣少女出現在他的視野盡頭。
她臉上帶着白紗，衣袖飄飄，有着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平靜。
她從遠處漫步走來，優雅從容的像是在走天庭通往凡界的階梯。
所有人都望過去。
崔柏恍惚的想，她是仙子嗎？
爲什麼她完全不害怕？
少女走近，崔柏看見那仙子有一雙漂亮的眼眸，裏面含着某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她高貴，優雅，垂眸望着他時，彷彿在望向衆生。
“您……是仙子嗎？”他忍不住問道。
“仙子？”白衣少女輕輕重複他的話，語氣飄渺輕靈，其中有着對世間萬物平等的關懷：“神明庇佑天啓。”
神明庇佑天啓。
這、這是什麼意思？
是他想象的那個意思麼？
崔柏心跳加速，不敢相信。
“您是神明？”有人小心翼翼的替他問了出來。
神明少女沒有回答，她白皙的手指在空中交錯，金色星辰隨之浮現，一顆一顆，閃亮的像是縮小的烈陽。
“天啊……”人們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
少女淡聲道：
“神明普渡衆生。”
伴隨着這道平靜的聲音，金色星辰飄向各處，落入暈倒之人的體內。
下一秒，那原本無故暈倒的人，全部清醒了過來。
“醒了……”
“神明！她是神女！是救世濟人的神女！”
“我知道！我知道！我聽過，‘天啓有劫，神女降臨，庇佑衆生’！是很多年前，天啓第一代帝君建國之時，國師卜卦所算的預言！”
“是真的？天啊！神女來救天啓了！”
“拜見神女！”
“拜見神女！”
人們含淚跪下，欣喜若狂，眼中升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