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凜與折原臨也的關係十分微妙,他們互相清楚對方的祕密與弱點,似友非友,似敵非敵。

    她還在組織裏時就已經在網上與他結識,當時多在網上交流,很多時候也摸不清對方門路。

    第一次見面時,雪川凜剛逃離組織,他越是試探,她反而越是坦誠,輕而易舉的戳破他的層層僞裝,單單幾句話語就與折原臨也所認識的大多數人類區分開來。

    基於渴望死亡與幫助死亡的想法,兩人達成來往協議,當然,精明的人要避免自己被利用的一切可能,折原臨也在此前要求充分了解到雪川凜的祕密。

    對於當時剛逃出組織的雪川凜來講,最爲稱得上祕密的應當就是暗殺者與組織的這些情況,她並不遮掩的坦白說出,換得折原臨也看似是弱點實則敷衍的相同祕密。.七

    當然,一心求死之人對於這些並不在意,雪川凜知道折原臨也的欺騙,卻並不打算有任何戳破,兩人維持着看似互相牽制與瞭解的關係,達成各自的目的。

    雪川凜會默許折原臨也在她附近安裝竊聽或窺伺的裝置,會坦誠他每次問自己的問題,甚至會展露他想看到的場景,是因爲她清楚知道這不過源於對方惡趣味,也知道以自己的洞察力都是可以發現與掌控的。

    在這場既定關係中,他不會越過,她便不會戳破。

    但這樣的關係如果有一方越過牽制的界限,那麼的這份關係就不免要出現失衡。

    失衡,就意味着被掌錮。

    “沒辦法,我實在很好奇啊。”

    折原臨也依舊揚眉笑着,一手撐着下顎,那雙含笑的紅褐色眸子在下一秒閃過些許冷色,裏面有疑慮翻涌起來。

    本是顯示着雪川凜客廳監控畫面的電腦屏幕忽的出現錯亂的畫面,馬賽克胡亂交雜,又忽而調出論壇聊天窗口,莫名其妙的發出一些奇怪的話。

    折原臨也迅速意識到不對的微微皺眉,手快速的在鍵盤遊走,但沒想到的是這反而加速了電腦宕機,在所管理的聊天室一個個彈出來時,最後停在“DOLLARS”聊天室,直接黑了屏。

    “暫時把奈倉先生的[甘羅]賬號盜用一下。”

    電話那端的少女嗓音清啞,語調輕的像雲一般,又夾有雨般的潤氣,壓沉些音再說。

    “當做是禮尚往來。”

    在折原臨也所操縱的另一事件中,[甘羅]這個賬號是至關重要的,如果被盜用意味着有太多未知因素出現,對摺原臨也是極爲不利的。

    然而,縱使如此,折原臨也挑起一邊眉,不怒反笑的說:

    “我都沒想到,阿凜還懂黑客技術呢。”

    “只是委託了一個認識的人幫忙而已。”雪川凜平靜的勾起脣,以相同的語氣反應,“我怎麼會懂那麼多呢。”

    被掌錮的一方,當然要有所反擊。

    既然是相互制約的關係,當然要合理運用制約的籌碼。

    折原臨也是個十足的惡人,這一點雪川凜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就十分確定,喜歡窺伺人類複雜的本性,愛好在事情僵化時看到絕望的反應,這樣危險的人有着十分優秀的頭腦,決斷而殘忍,是一個絕對麻煩的傢伙。

    但正是這樣的人,也只能是這樣的人,纔會願意無條件的幫助她計劃那些順理成章的死亡,且將死亡的事情悄無聲息的掩埋下。

    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此微妙,所有的話語也只不過是戛然而止。

    掛下電話,解決完與折原臨也的事情,雪川凜卻並沒有反擊後的輕鬆,她有些倦怠的躺在沙發上,擡頭看着天花板,想到了當時錄口供時工藤新一看着他的表情。

    殺手與暗殺者是不同的,殺手無所謂身份的揭穿,暗殺者卻需要處處警惕。

    原是殺手的148僞裝成暗殺者接近她的時候,在兇案現場刻意留下暗殺者的證據,又出現在她家附近,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來說明負傷的“暗殺者”148會冒險出現在她家附近,那她的存在也會遭到質疑。

    精明的偵探對於細小的疑點都不會放過,就算是面對認識的同學也義正言辭的指出,偵探狀態的目光總是冰冷犀利的。

    “我救了她。”

    雪川凜迎上工藤新一質疑的目光,她保證臉上的遲疑不定,望向他時的眼眸一貫乾淨且坦蕩。

    “她當時滿身是傷的出現在我家門口,並且請求我的幫助,我以爲她是遭到什麼壞人襲擊了,就把她帶進家裏給她處理了傷口。”

    這是雪川凜的解釋,似乎是很合理的解釋148會出現在她家的原因。

    但工藤新一卻並不這樣認爲。

    就在同一時刻,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工藤新一拿出吹風機吹頭髮,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時,不覺微微皺眉。

    就在今天,他說了一句有史以來最爲愚蠢的話語。

    在當時錄取口供時,雪川凜對於暗殺者出現在她家附近的解釋是因爲自己救了那個暗殺者。

    那個解釋讓他瞬間想起來當初在紐約時的情景,一個會阻止他救人的人,又怎麼會願意去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如果她真的那麼做,那當時在紐約又爲什麼可以選擇旁觀甚至阻止,還是說當時蘭對她釋放的善意比不過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你當時,爲什麼會救她?”

    他記得自己是這樣說的,可在說出口時就已經後悔了,這實在是太過愚蠢的問題了,明明自己曾說過人救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可對雪川凜,他卻又換了標準。

    在他心裏,雪川凜始終是不同於任何人的,當然了,這句話也並不是褒義,是更深層的排斥。

    僅僅是對她,正直高傲的偵探一直在用着最大的惡意,而這份惡意,又牽扯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不想被認爲是見死不救的人。”

    也許足夠善良的人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但並不那麼善良的人卻需要。

    雪川凜的目光皆數落在工藤新一的身上,她的每一絲情緒的展露都好像意有所指,將所有事情都牽上因果,又用乾乾淨淨的表情露出幾分歉疚的笑意,將眼前的質問變成了蠻不講理的針對。

    再次回想起當時雪川凜的表情,工藤新一忍不住煩躁的咬牙,放下吹風機,雙手撐在洗手檯,尚未吹乾的頭髮緊貼着眉眼,一片陰影下是無法看透的情緒。

    太奇怪了。

    真是太奇怪了。

    他懊悔而自責,反思着自己所做的每一個地方,到底是什麼驅使了他說出那種一時衝動的蠢話,未能像以往那般冷靜的分析整件事情的情況,而是單單將事情放在了雪川凜一個人身上。

    在解決了紐約飛機上那個案子後,現場的衝擊以及解決案件後的暢快淋漓與以往看偵探小說尋求解密推理的感覺都要不同,喚醒了他對解決謎案的所有渴望,也讓警方看到了他的才能。

    警方有解不開的謎案時,偶爾會與他講起一點,遇到一些犯罪時,他也以過人的推理能力皆數解開,撥開重重雲霧,看犯人無處可逃,看衆人瞠目結舌,甚至新聞電視裏評價他超乎尋常的推理能力,年少成名的少年偶爾也會自負,更會出現不可一世。

    初生牛犢的偵探因爲過人的推理才能出現在一張又一張的報紙上,世人談論他的天賦與能力,生活被人注意,在所有人眼裏,他應當是走在雲上的高傲少年。

    但在雪川凜這裏,他的所有似乎都是不值一提的,善意被輕視,努力破案被說差得遠,關乎生命的事情卻被直接阻止。

    後面在同一個班,以一副完美溫暖的姿態得到所有人的喜愛,險些因她出事的青梅竹馬也表現出了過分喜歡,而她卻又未必以真心相待,反而在過往的相處中,多數都是僞裝與謊言。

    當然,工藤新一自認爲自己並不是對一個人的好壞性格多麼苛刻的人,每個人都會有或多或少的缺點,也應該允許謊言與僞裝的存在纔對,偶爾他也會想,自己沒有必要因爲這些那些事而過分排斥她。

    但這種想法總在遇到雪川凜後被打斷,那個總是時刻笑得溫暖且真摯的少女僞裝得實在是太好了,但僞裝得越好,就越讓他無法放下芥蒂的心。

    可就是這樣一個包裹無數次僞裝,謊言與真心難辨的人,卻會在某刻看向自己的目光展露依賴與脆弱,甚至笑得真心而柔軟。

    “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當時她是那麼認真且小心翼翼的,眸中閃爍着遙遠的冷光,似藏着不可觸碰的孤島,清冷的臉上晃着些許影子,生怕靠近就會消失似的,輕輕說出了這句話。

    那彷彿纔是真正的雪川凜,濃烈如美酒般誘人勾心,又明亮似彎月般寂寥難近,越是孤獨,便越是純淨。

    工藤新一億萬次的否認那一刻不合時宜的心臟漏空,卻又無法否認在見她因那位朋友而笑時,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

    雪川凜那個與他很像的朋友,又是怎樣的對待着她的呢?

    而她,又是否有與現在所不同的樣子?

    如果有的話。

    工藤新一那隱於微溼黑髮下的湛藍瞳孔微微閃動,輕聲呢喃着。

    那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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