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是最適合的研究品嗎?”

    雪川凜並未回頭,笑着看向臉色仍然蒼白的折原臨也。

    “阿凜真聰明。”折原臨也依舊用親暱至極的語氣,聲音卻虛弱得彷彿風一吹即散,“自從我將你曾經死而復活的視頻給先生與井山博士看後,他們就十分想要見你呢,爲了不讓你發現,才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與你十分熟悉的我。”

    所以安排差使的人,保住他的性命,那個時候明明就已經暴露了兩者之間的聯繫。

    想來,也許就是組織讓她清楚早在離開的不久後,就將被她威脅的弱點解決,意識到所謂讓她脫離組織的承諾不再有效力,同時對自己身邊的人下手,無論是出於安定還是保護的方面,最終都會讓她不得已重回組織。

    “原本我以爲,那時你真要殺死我了。”

    被矇眼帶到車上時,折原臨也就坐在旁邊,說話的語氣總是格外晴朗,彷彿坐輪椅的人不是他一般,此時需要別人幫助坐上車的也不是他,接着,他又猛然湊近,悄悄說。

    “如果那個時候殺了我,也許今天你就不會被發現了。”

    她看不見人,只是問了句:“所以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早在山渡的手機裏裝了竊聽器。”折原臨也向來不吝嗇的表露他已完成的計劃,更何況裝竊聽這種小兒科的事情,“今天在他去接你小男友出院的時候,聽到對方說你回國外的家,有重要的事情處理……”

    從沒有想過暴露的原因會是因爲柯南,這讓她無法剋制的顫了一下,感覺到耳邊看戲的低笑。

    “這實在太明顯了,要處理的事情就是剷除[影]吧,讓我猜猜,你大概想着解決完後就可以永遠隱瞞住身份,與他獲得幸福的結尾了。”

    說着說着,折原臨也的笑聲愈加猖狂,又因爲身體原因止不住咳嗽,她看不見他的臉,只能聽到嘶啞而壓抑的聲音,明明帶着笑意,並沒有任何喜悅的意思。

    可這不應該,在那麼多次的惡意傷害後,他本應該十分得意,巴不得看她落魄絕望的樣子。

    “阿凜,愛讓你變得愚蠢又脆弱,就算真的隱瞞了身份,沒有組織的威脅,猜忌、謊言、愧疚、恐懼依舊會折磨你,在這段感情的你永遠帶着重負與痛苦。”

    說出這話時,他仍然有着笑意,語氣淒冷,彷彿是在輕視,又好似含有憐憫。

    她依舊保持沉默,只是不由得想起,在她的記憶裏,折原臨也對她似乎有過分的執着,明明只是愛好觀察人類反應的情報販子,到現在冒險進入犯罪組織也要拉她下水,是不是也有牽扯不清的情感在裏面。

    被矇住的眼睛使得折原臨也無法看出她的真正想法,他倒也不急,回想着那個深藏不露的偵探,忽的伸出手將她眼前的黑布拉下些許,問。

    “人類總是矛盾且自私的,你能接受死在他手下,也能接受被他關入牢獄,是不是也想過,他願意爲你站在法律邊界,摒棄堅持的立場,冒險護你呢?”

    “臨也先生。”旁邊的護衛見此十分慌亂,正欲阻止在,“黑布不能拿下來!”

    折原臨也很快將矇眼的布拉上,笑着解釋:“我就看看她情況如何。”

    他就是想看到她目光中的脆弱絕望,只是她擡眼時一如曾經,冷淡至極。

    “臨也先生。”她終於開口,窺得這個折磨她許久的青年真實情緒的原因已經找到。

    大抵連眼前這個心理扭曲的青年自己也不知道,在他摘下黑布與她對視時,那一慣用睥睨冷漠的目光看人類的眼睛裏,有一種名爲不捨的東西。

    “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進入研究所,無論不死的能力存在與否,她會完全成爲不見光的實驗品,至於他,本就是因她才能進入組織的他將毫無價值,此後無論發生什麼,他們永遠不會見面。

    “田中博士是井田古橫的忠實追隨者,渴望達到不死一直以人體做實驗,同樣還負責藥物研究,爲此已經到了瘋狂的程度。”折原臨也並不否認,只是忽的開口告訴她這些事,末了停頓片刻,問出了一個問題,“怕嗎?”

    “我說怕的話。”她似笑非笑的說,“臨也先生要放了我嗎?”

    “如果阿凜願意永遠在我身邊。”折原臨也後靠着身,兩臂伸展着,在車內投來的鋒利目光中,坦然笑道,“我一定會努力帶你走的。”

    那樣無所畏懼的語氣,好像只要她答應,哪怕早已受了重傷,他也好似真會孤注一擲,忽視半殘不死的身體,將她帶出將會去到的更爲絕望反覆的地獄。

    “有時候真讓人很好奇。”她準確無誤的側過頭看他,勾起幾分笑問,“我身上究竟有什麼魅力,能夠支撐臨也先生做這麼多事?”

    就算矇住眼睛,雪川凜也能感覺到此時車內氣氛的焦灼,只是折原臨也卻彷彿毫無察覺,依舊笑得溫柔至極,短暫的沉默後,緩道:

    “阿凜,我真的很懷念以前,那時的你那樣聽話,願意與我分享你的情緒與過去,如果你不離開我,也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

    他口中的聽話,也不過是滿足他觀察人類的慾望,瞭解人類感情的變化,掌控着所有不斷遊離於生死之間的安排,只是在發生這些事之時,本就同爲人類的他們之間曾誕生過短暫的感情。

    “真可惜啊。”

    他們相互瞭解,曾是同一類人,所以她很清楚比起所誕生過的感情,更爲令他不捨的不過是完全滿足過的掌控以及觀察欲。

    “我從未懷念過。”

    “阿凜真令我傷心,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折原臨也語氣憂傷,彷彿真因她絕情冷漠的話語受傷,他總有這樣的能力,以俊逸溫柔的外表,恍如推心置腹的話語,將人歸於自己,心甘情願成爲信徒。

    “曾是,在我還不知道真正的朋友應該是什麼樣的曾經。”

    她不打算避諱過去的經歷,剛出組織時與折原臨也交流,達成幫助死去的合作,彼時是她初次感受着殺戮之外的世界,對並不知道自己真實面目的人的總抱有僞裝,相反的是,對於對她十分了解的折原臨也,哪怕知道對方性情惡劣,目的不純,也願意與對方說出自己每天經歷以及情緒,除卻互相制衡的距離,她是有把他當作朋友的。

    可那只是曾經,現在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哪怕眼前黑暗一片,嘴角的笑容也似擁有溫暖,清晰確定的跟他說。

    “臨也先生,我始終和你不同,無法丟棄愛,哪怕是被謊言充斥,仍然真正被那份名爲愛的情感溫暖過,就算再回到黑暗裏去,仍會不斷渴求,比起這樣,我情願被溫暖的陽光殺死。”

    這句話後,折原臨也沒再說話,以至於雪川凜一時間沒太適應,直至車輛停下,她即將被帶下車時,才感覺到身前一片溫暖。

    “阿凜,從一開始,就是你主動認識我的,現在這樣,也是因爲你丟棄了我們的約定,拋棄了我,怪不得我。”

    來自於折原臨也的擁抱,溫暖又有幾絲冷意,帶着幾分故意的壓迫她曾受槍傷的手臂,甚至用力無比緊迫,說話時不再像以往假意溫柔,而是冷淡又低迷的說道。

    “真可惜,沒機會一起喫火鍋了。”

    她無比自然的嗯了一聲,好像是對他們那麼久的糾纏、其中所包含的濃重複雜的情感做最後的結尾。

    接着,折原臨也鬆開了她,讓人將她帶了進去,本應該就此離開的他卻仍然跟在後面,直到彎彎繞繞的到達了最終的地點。

    那是與第一次看到的研究所不同的情景,瀰漫的血腥與藥水交織,隨着黑布離開眼睛,雪川凜看見數不清的嬰兒孩童被困在各個培養皿內,身上插着數不清的管道,管道的另一方是鮮豔盛開的不死花,枝葉滴落着血紅,正在研究的人員紛紛放下手中的事,齊齊看向她。

    眼前的一切彷彿記憶中某個場景,疼痛、窒息、無數儀器滴滴聲嘈雜,她下意識捂住雙耳,兩眼無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詭異又無法控制的熟悉感在心頭蔓延。

    彷彿……她曾來過,甚至是經受過。

    “是你,真是你啊。”

    脾氣古怪的田中博士此時異常興奮,趕到她的面前上下打量,直道。

    “原來當初的研究真的成功了,你可以長大,還能不死,古橫的想法果然沒錯。”

    雪川凜皺緊了眉,話間察覺出某些端倪,正欲問個清楚時,眼前的田中博士笑容可怖,從折原臨也手中接過了刀便狠狠刺入她的心臟。

    “就讓我親眼看看吧,丟失了十多年的研究成果。”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太多沒弄清的事情一次性襲來,完完全全陷入被動的她感覺到太過無力,重重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折原臨也推動輪椅停在她的跟前,低躬下身,那睥睨的目光帶有溫柔,指尖撫過她的臉頰,將她的眼睛覆上,語氣憐憫的低道:

    “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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