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凜陷入了無比長久的意識虛無之中,彷彿沉入了海底,血液彷彿隨着水波流走,鼻腔無法呼吸,感官麻木,比起窒息感,某種感知到脫離生命的無力感更加磨人。

    原本以爲死亡就是這樣了,是她力量單薄,自以爲是,無法敵過組織,敗於手下。

    比起不甘,這份死亡是她能接受的,利刃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在她的腦海裏,浮現出被發現的一系列事情。

    她從沒有跟柯南說過自己的蹤跡,甚至爲了不被察覺,讓怪盜暗中找人假扮自己去學校。

    曾經無數次好像已經在他面前暴露的畫面不斷閃現,那些爲她解釋、無條件相信着她的畫面卻讓此時的她感覺無比冰冷。

    她一次又一次如跳樑小醜的謊言,自以爲把握着相處的每分每秒,全心全意的將愛奉了上去,都是聰明絕頂的名偵探早就預料的事情。

    那位日本的救世主,一定有了十分了不起的計劃吧,從風崎安子和服部平次的探望以及所謂的提醒、到赤井秀一極其巧妙的說出撤出,都不過是讓她重回組織的手段。

    那麼,現在的死亡是否也是他的計劃呢。

    時隔許久的,她渴望這一次的死亡。

    是滿足正義與法律的,合理死亡。

    -

    “雪川被他們帶走了。”

    在以最快速度離開[影]看管的視線後,怪盜立即給名偵探打去電話,情況危機得讓一貫冷靜的怪盜也急切起來。

    “研究所的人想要對她做研究,從九號那裏知道那裏科學家手段殘忍,必須快點去救她纔行。”

    電話那端的名偵探沉默了一下,孩子般稚氣的嗓音壓抑着情緒,語氣冷靜的說:“現在還不行,警方那邊的人還沒完全掌握[影]的位置,FBI和風啓社的人都需要時間脫離。”

    怪盜皺了皺眉,爲了不被跟蹤處於國外的街巷,靠着牆只覺得心裏冰冷幾分,又扯出幾分笑,好似漫不經心的問:

    “名偵探,你從一開始就是沒打算讓我知道全部計劃吧?”

    外街行人匆匆,怪盜極是注意距離,好似掩在夜色不會被發現,他後靠着牆,見對方沉默,語氣輕鬆繼續道。

    “你在雪川提出要以風崎繼承者進入組織前,就通過預告函找到我,以我父親一定在組織內作爲擔保,讓我跟隨雪川一起。”

    這也是他執着與雪川進入[影]的原因,也就是說,名偵探早知道九號是他的父親黑羽盜一,知道雪川凜的身份,包括尋找終端控制中心的事情都知道。

    “起初我以爲,你是希望我和雪川有個照應,也希望通過我能將一些信息傳達給她,幫助她找到終端控制中心,再裏應外合,將[影]一網打盡,現在她暴露被帶走,你的反應讓我覺得……”

    怪盜刻意的頓了頓,低垂着眼藏斂目光,語氣低了些說。

    “她被帶走研究,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這句肯定的話語,並沒有得到電話那端的人迴應,江戶川柯南只是極簡單的轉移話題道:

    “你和九號現在最好快點離開[影],雖然你們沒有害人,但本身的犯罪程度若是被該國刑警緝拿,必然免不了牢獄之災。”

    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平靜語氣,可惜名偵探不在他的面前,不然怪盜真的十分好奇,他會以怎樣的面目來掩藏情緒。

    “等你們回國,我會用我的方式將你們緝拿。”

    那是名偵探對他與父親在這個案件歸宿的定義,總是能夠將所有事情乃至故事中的人都預計好的名偵探,讓怪盜此時十分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個問題。

    “那她呢?”他的笑意沒有什麼溫度,“總想金盆洗手與偵探在一起的暗殺者小姐,組織覆滅以後,又該會何去何從呢?”

    電話那端的小少年並沒有迴應,只是良久的,在怪盜以爲對方是不是要講電話掛斷時,聽見對面輕輕一嘆,這個本可以由他帶過的話題,被他以用深沉且確定的語氣回答了。

    “以後,她就只是雪川凜了,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對於這句話,怪盜覺得名偵探未免有些過於理想化,如今雪川凜已經深陷組織之中,倘若FBI和國際刑警的對[影]一網打盡,那麼裏面所有人員資料都會被徹底調查,更何況從小就被組織培養的暗殺者,那裏面一定會記錄暗殺者執的每個任務,同樣,也都會是定刑的證據。

    “倘若雪川不在組織,或許還能以其他身份生活下去。”

    怪盜依舊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着,目光卻是極深的,回想起雪川凜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是讓他儘快離開的意思,他們都知道,被發現會是最糟糕的狀況。

    “如今,無可避免的,她將會變成被捕的罪犯。”

    “她不會。”

    本以爲名偵探會以沉默回答,卻不想在語氣未落的下一秒便得到了對方語氣堅決的否定,在他還未這種肯定感到疑惑時,名偵探再拋給了更大的疑團。

    “九號,也就是你的父親,早已經清除凜在[影]的所有檔案。”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就已經計劃這麼多,也是在這句話後,怪盜得知想要的信息,鬆下一口氣的笑容過後,他沒再繼續追問,選擇掛下了電話。

    爲了確保涉及多方的計劃萬無一失,名偵探協調多方,多方的立場複雜,難保互通會出現的意外,於是也對多方有所隱瞞,不會完全透露出所有計劃。

    怪盜打去電話就已經想到,名偵探何等謹慎縝密,唯有以雪川才能突破一二,無論是話語的刻意陳述,還是急切追問的語氣,都是試探的最佳方式,當然,最重要的是,只有這樣,明知他在試探的名偵探纔會給出最多信息。

    除了父親的安危,他還想要知道的是——雪川凜,在名偵探滴水不漏的完美計劃中,她最後會以何種方式存活。

    不得不承認,名偵探對這件事的謀劃,是超乎尋常理智的瘋狂了些,是勢在必得情況下的孤注一擲,放手一搏,

    只要[影]被一網打盡,深陷其中的雪川凜會以一個最無辜且永遠不會被生疑的身份存活。

    -

    “你打算以完美被害者的方式讓雪川凜出現在國際刑警的面前。”

    遠在東京,灰原哀將準備好的三天份解藥放入盒中,目光沉重,並向江戶川柯南遞了過去。

    “同爲科學家,提醒你一句,倘若研究所裏真是井田古橫所在的科研團隊,那麼雪川凜的處境就和小白鼠一樣,甚至可能更加殘忍,我的父母曾與他們合作,他們爲了研究,不惜對剛出生的嬰兒下手,如果按照你原本的計劃,她未必能活到那個時間。”

    “這麼危險嗎?”同樣在阿笠博士家的服部平次聽完覺得可能涉及性命,向江戶川柯南投去擔憂的目光,“工藤,短髮小姐姐這種情況不太樂觀啊,我們的計劃只怕要提前……”

    “不行。”

    江戶川柯南接過藥盒的手指微顫,那垂斂的睫羽遮着,看不清是何種情緒,手覆過額前碎髮,平復着語氣說:

    “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就算會爲此受傷,也是不可避免的,絕不能因此就調整,這裏面牽扯的人太多,國際刑警和FBI那邊付出了太多人力物力,風啓社甚至派出繼承人假意合作,無論如何,必須要對其他人的生命負責。”

    身爲男友,江戶川柯南能將這番話以陳述的方式說出,這多少出乎了灰原哀的預料,錯愕之際,心中仍放心不下,臉色陰沉了些,續道:

    “工藤,取血剜肉、注入各種非法藥物、如果到了急需要的地步,他們甚至不惜用解剖的手段,這都沒關係嗎?”

    人體試驗,光是聽起來就讓人恐懼的詞彙,服部平次沒想到會從眼前這個小女孩口中說出細節,其中惡寒讓他不住打顫,完全不敢想象倘若發生在雪川凜身上會怎麼樣。

    “工藤,這怎麼能忍受啊,必須要……”

    他轉頭看向江戶川柯南,心想這可不是一般危險,無論如何也要確保雪川凜安全才行,本要說出的話語卻在看到小少年的神色後停了下來。

    比起剛纔說出話的冷靜,此時的小少年臉上已然出現出恐懼之色,瞳孔緊縮,抿緊的脣角不自覺顫抖,彷彿已然在經歷那般痛苦的事情。

    服部平次從未見過工藤這個樣子,曾經再艱難危險的案子,工藤都不會露出這般恐懼的樣子。

    “喂,工藤你……還好吧?”

    他不確定的詢問,似乎將江戶川柯南從短暫的情緒中拉扯出來,或者以他所承擔的所有來講,能暴露真實情緒的時間就只有那幾秒,隨着手覆過額發,遮掩過的面目強硬的逼着自己下決心。

    “沒事。”小少年稚嫩的嗓音似乎因爲情緒的過度壓制有些嘶啞而渾重,其中顫抖是極輕的,停頓半秒過後,他用一貫理智的語氣,繼續說,“凜的事情就、就這樣安排,計劃的事情不能調整。”

    可說出這話時,服部平次明明看到,工藤那雙明明應該鎮定的目光,卻如暴風驟雨中飄搖的船隻即將被捲入深淵,是如何也剋制不住的擔憂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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