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姬延輕喝一聲，汪道子從外面躬身而入，手裏還捧着一身行頭。
“公子，事情已經辦妥了。”汪道子將行頭放到了姬延和邱澤的中間，那是一身屬於宮中禁軍的行頭。
包括了鎧甲，兜鍪，裙甲，護臂，護腿，玉帶，腰間直刀，一杆長矛，一柄短弩，還有一簍箭矢。
最後是一塊放烏黑的玄鐵令牌。
看到這些東西之後，一旁的邱澤有些驚訝，還沒等他詢問，這汪道子就已經將這些東西的來歷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這宮中的禁軍都是標準的硬甲長矛，短弩直刀，最後是令牌之物。
這些東西都是做工精良得很，所以便有人生出了想法。
喫空餉，然後倒賣了這些輜重，最後喫兩份兒錢。
那禁軍的統領就是如此一人，不過他雖然貪婪卻也是有靠山的。
我家公子這些年沒少和他打交道，也沒少給他送些好處，他手中空餉的名額很多，你只不過是從今日起換個身份罷了。
另外從今日起你在宮中的名字叫做封一，你知道就行了，平素裏也沒人叫你。
就是公子身邊人罷了。”
汪道子說完之後，那邱澤也算是明白了一個大概，不過卻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反倒是將所有的東西接了過來，在汪道子的幫助之下，將甲冑穿戴整齊，正式成爲了一名宮中禁衛。
從那之後，姬延還是每日出宮，要麼在幕後看着汪道子給行人說書講故事，要麼就直接進入那郊外的學堂之中，給那些學子們上課換取酬勞。
當然，背地裏他也做着其他的生意，否則如何能夠有那麼多的錢財去賄賂各方?
其中他最大的生意就是幫助那些不想要女娃的家庭處理掉他們的孩子。
這年頭女娃娃，可是賠錢的。
但凡出嫁都要交上去很大的一筆嫁妝，而且出嫁從夫，從此和孃家雖然不能說形同陌路。
可是這平凡家的女兒回孃家又能如何？
窮人家的男人娶不到婆娘，窮人家的女娃娃也沒辦法。
這就是現實，但在這現實之下，這百姓們仍然還是想要去留下男孩。
傳宗接代？
當然這很重要。
但更加重要的是，男人多了，這纔有可能翻身啊。
耕種，從軍，仕途，這幾乎都是男人的專屬。
而這婚娶之事，若是運氣好還能得到一筆嫁妝回來。
這筆賬怎麼算，老百姓心中明鏡兒一般。
那女娃怎辦，窮人家的女娃怎麼辦，生出來總不能不要她吧。
可事實還真的就是如此，有的心軟了就認了，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當看到生出來的是女娃之後，將其扔進河裏活活溺死的也不計其數。
這件事情被姬延知曉之後，邊讓汪道子尋了合理之人將這些女娃首先，然後聯合城中諸多商隊。
他們想要行商，這互相打點，這禮尚往來自然是不能少的。
而這裏面女色之事也是一件很好的禮物。
姬延有他們可望不可即的身份，有他牽頭，商隊出錢，養大那些女娃娃，然後調教好了之後便可以送給那些官吏將校。
高層的接觸不到，這下面的還是沒問題的。
對於商人來說，他們需要敲門磚，錢不重要。
對於姬延來說，他需要人脈，錢很重要。
兩者一拍即合。
至於那些被送出去的女娃...不管她們日後會有多悲慘，但最起碼她們活下來了。
還活的比之前更好....
隨着時間的推移，戰事的籌備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而燕地之行也到了最後的時刻。
直到有一天養母將姬延再次叫到了自己的身邊，看着欲言又止的養母，姬延露出來了一個笑容，他知道最後的時刻終於來了。
“癡兒，爲娘再問你最後一次，遮燕地之行，你可是想好了？”
“孩兒想好了，這洛陽終歸還是漩渦之地，父皇勤勉，這不歸路是越走越快，孩兒也沒有辦法。
孃親莫要怪孩兒如此選擇，孩兒那志向....”
“活下去嘛，當孃的又哪裏能夠不知道？”姬延的養母無奈的嘆息一聲，“這宮中無人知道你是個早慧的娃娃，當年你母親被人灌了湯藥毒死，你親眼所見。
從那一刻開始，你就只想要活着。
這大許對不住你的地方很多，爲娘也不能對你多說什麼，只不過希望你日後的路能按照你的本心走下去就是了。
“孃親這是什麼話，之前孃親爲孩兒籌劃，不就是回哪燕地看望外親麼，娘也是燕地之人。
而且在這宮中不受寵，若是回鄉自然不會有人阻攔....”
看着堅定搖頭的養母，姬延第一次心中有了些許的慌亂。
他爲了這一刻，他們籌謀了許多年，他養母將所有的資源都傾灌在了燕地之中，時時刻刻打聽着燕地的動向。
在那個遠離中原的苦寒之地，爲他籌劃着一個不可期待的未來。
如今當幻想照進了現實，她.....放棄了！
爲什麼要放棄，她怎麼可能放棄，姬延心中突然出現了一股難言的怒火。
可是當他想要說話的時候，卻被養母擡起手臂，輕輕的安撫了下來。
“你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當孃的知道你這些年日子不好過，也知道如今你想走是情理之中。
但是娘不一樣，娘是這大許的女人。
這輩子得守着大許。
若是當真有那麼一天，或許爲娘也會是那最後陪着大許結束的女人。
這是爲孃的命。”
“娘....”姬延想要說的話有很多，他想要告訴自己的養母，她的命不應該是如此，他想要說這大許對她沒有恩義，他想要說....
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一雙堅定的眼神，將他想要說的所有話語，全都擋了回去，這就是他的養母。
一個眼神，都讓他無話可說的女人。
因爲正如她所說，她這一生都在盡力而行。
姬延母親意外“病逝”之後，傾盡全力尋找真相，哪怕不惜將自己徹底失寵。
當姬延來到了她膝下的時候，哪怕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就因爲和其生母生前的關係，將姬延帶到了自己的膝下悉心撫養，勝似親生。
最重要的是，爲他盡心竭力，可謂是耗盡了心血。
就是這麼一個女人，她這一生從來未曾做過半分虧心事，雖然身體柔弱，但卻不爲外力所傾倒。
“母親....”
“去吧，這段時間好生告別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三日之後你父皇爲你的兩位兄長的出征壯行。
你也就在那個時候離開吧。
這個時間你父親和滿朝公卿，你的所有兄長，這洛陽的所有勢力。
他們的眼睛都在這兩路大軍身上，沒有人會注意你，這麼一個小小的不受寵的傢伙。”
“是，多謝母親。”
“嗯....走吧，你長大了，就不留你用膳了。”
“兒臣告退，母親保重身體！”
姬延不知道自己還能在說些什麼，最後只能是對着那已經退入了屏風後面的女人跪倒在地，行了一個叩首之禮。
屏風後面，無動於衷。
姬延起身而頭不擡，一步一步退入門外，再次拜別，這一次，寢殿大門被緊緊的閉上，仍然沒有任何的迴應。
隨着姬延的離開，一道道的大門被關閉，彷彿他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了一般。
汪道子和邱澤也已經準備妥當，他們是姬延唯二的隨從，而這三天他們也會陪着姬延將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妥當。
三日之後，這洛陽城中出奇的熱鬧，這大許的皇帝親自拉着自己最爲依仗的兩個兒子，坐在那車輦之上走過了洛陽最豪華的街道，來到了城外的校場之中。
“今日，你二人就要正式進入軍中，從今往後當謹言慎行，在軍中不比宮中府邸，你....”
姬友正在對自己的兩個兒子敦敦教誨，但就在他說的興起之時一聲大吼打斷了他的話語。
“陛下且慢，老臣，有話要說！”
隨着一聲蒼老的怒吼，一名髮鬚皆白，手拄木杖的老者來到了這軍營之中，朝着衆人躬身行禮。
“老夫洛陽令甄齊，拜見陛下。”
“....甄卿，今日誓師，你且退下。”
“老夫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且退下，稍後來朕的車輦之上，親自與你分說就是。”
姬友還在柔聲細語，但是那甄齊似乎不想給自家陛下這個小小的面子。
只見甄齊再次朝着前面走去，直到那戍衛準備抽出腰間直刀之時，他纔再次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這一次，他直接跪伏在了姬友的面前，沉聲說道。
“今日若不能一吐爲快，當死於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