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大公司的內部流通文件，從文件命名到文本撰寫格式，都有着詳細的規範要求，並且行文中會夾雜各種內部通用的簡寫和代稱，因此即使文件外露後被解密，文件內容也不會被快速獲取。可反常的是，今天呂履研讀了半天下來，卻發現，維納分享的解密文件，從格式到行文規則，都和傑瑞基本一致，閱讀起來格外順暢。
這種巧合讓呂履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開始嘗試證實自己的猜想。先從檔案裏找來了他入職前的一些傑瑞材料，其中記載了傑瑞2006年最初上市的產品，是一款產品型號爲JRTV-00116的車用取低輸出閥門，然後，他又從維納2005年和2006年的歸檔文件中按照閥門分類進行搜索，查到在對應的多通閥中，維納2005年最後一款二通輸出閥門的產品型號。
是WNTV-00115。
而更巧合的是，根據維納技術文件記載，他們自2006年開始，就突然停止了該輸出閥門的研發項目，而在此之前，該項目前前後後已經經歷了數十年的時間。
呂履認爲這還不夠，所以又找來兩家的其他幾件相似產品，雖並非都存在類似情況，但至少閥門產品那樣的情況，並非個例。
從眼前的情況判斷，傑瑞的技術和產品都很像是從維納中剝離出來的一樣。所以呂履初步猜測，最早傑瑞負責技術研發的那批人，很可能就是出自維納。
那不得不問，最早負責傑瑞技術研發的人是誰呢。
呂履在手中的這份記錄中翻找着署名，很久後纔在技術文獻的編撰記錄人中，找到了答案。
蔣天耀，曹汝霖。
等等，呂履想到，之前喫飯時花蕊誤認爲劉雨是在維納工作，又想到剛纔曹副總似懂非懂的那些話，難道他自認爲熟識的曹副總、劉姐，真的不僅僅是他們表象出來的樣子。
而維納與傑瑞，從看上去並無多少交集的同行企業，到談判達成合作關係，一下子也不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因爲一般來說，這種技術上的前置和雷同，很容易轉變成產品上的侵權糾紛，那又是什麼原因，讓本應被維納的技術壁壘制裁到千瘡百孔的傑瑞，能在這十幾年間保持一帆風順呢。
呂履不敢繼續想下去，也不想再繼續想下去。與劉雨的接觸，已經讓他逐漸分不清劉雨是工會主席還是花蕊的小姨，因此他不想繼續深挖下去，最後讓更多原本以爲熟悉的人，變得模糊。
比如一直被自己視爲領導和老師的曹汝霖。
既然窺探太多過去，容易讓人迷失，那還不如就讓已經被自己接受的那些表象，停留在那裏好了。
呂履一頭霧水地準點下班，他去超市，照着花蕊那晚來時帶來的那些小食，又買了一些後，再往家開去。今天回家的這段路，他開的比平時快些。因爲對於回家這件事，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期待。
呂履直勾勾地盯着小區電梯頭頂的數字，總感覺今天電梯上升的速度比平時慢得明顯。等到叮的一聲響，還不等電梯門完全打開，他便閃身出去。快步沿着過道走到自家門前，熟練地輸入密碼。
他拉開門，但客廳的一邊，已經看不到自己之前累放規整的大小箱子。他顧不上換鞋，大步踩了過去，環顧四周，又探了探裏屋房間，這才確定。
花蕊走了。
呂履有些失落，將手中的袋子放下，靠着沙發陷了進去。衛生間的窗口，客廳的沙發，餐桌的椅子，呂履一遍遍在腦中搜尋那些定格的畫面。
那些花蕊這兩天在家中留下的畫面。
不辭而別這種事，發生在任性慣了的花蕊身上，倒顯得特別合理。畢竟從寄放行李，到寄放本人，再到不辭而別，也都是她在做決定。
可這時候，呂履擔心起另一件事情。擔心他此刻內心的那種失落，會不會說明，那個已經慢慢開始分不清感情和友情那條界限的人，不是花蕊，而是他自己。
呂履很快否定。失落是因爲這間屋子剛剛被填上的那點家的餘熱，這麼快就已經感受不到了。就算換成是別人來住兩天，他也同樣會有這樣的失落感。如果非要捫心自問，那麼就算是因爲可馨，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和花蕊發生什麼劇情。
他打了個電話給花蕊，電話很快被接起，呂履問：“也不打個招呼就走了，公司的房子安排好了？”
“恩...好了。”花蕊簡單的回到。
“知道你安頓好了就行，那我做飯去了。回見。”呂履儘量用着平常的語氣。
“恩，好...”說完，花蕊便掛了電話。
呂履從沙發上起身，走進房間，一頭倒了下去。側過身，牀頭的日記本上倒放了一張撲克牌。看着熟悉的卡背，他想着大概是自己的那張方塊七，於是打算翻到和可馨初見的那一頁，再把撲克放回去。
但當翻到那一頁時，自己的方塊七卻好好地夾放在那裏。於是呂履翻過手中的那張同樣舊的很好看的撲克，纔看到了撲克的正面。
是草花七。
原來當年花蕊抽到的是草花七。
花蕊居然也將當年那張撲克牌保藏了這麼多年。而她留下這張牌，應該是看到了夾在日記本中的那張方塊七，也看到了方塊七所在那一頁的日記內容。
呂履並不在意花蕊碰巧看到了這些。他只是突然覺得可笑，因爲他記起阿健說的紅桃和黑桃應該是一組的那句話，因爲真要是這樣，可能當初坐在自己對面的就不是可馨了。
他意識到，周圍大家潛意識裏的花蕊，都是任性的富家千金。可回想起來，花蕊跟他提過的那些要求真的很過分嗎？不過就是借住了好友家或者好友的房子，找他喝酒，每次喫飯都是主動掏錢，即使是非要呂履唱一首掌心，也算不上是什麼特別過分的要求。
掌心？記憶中的模糊畫面一點點地被拉回到他的眼前，呂履一下子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