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燈亮了起來,表示住戶已經到家。
男人站在雨中,頎長的身形幾乎要與黑夜融爲一體,雨霧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搭在傘柄上的一隻手蒼白修長。
江以漸一路跟着她,鬼使神差的,理智告訴他要及時抽身,可身體卻怎麼也不受控制。
跟剛纔一樣,明明該裝作視而不見,卻還是追了上去。
就再看一眼好了,最後一眼,下次一定不要顧忌她,也不會再被她騙了。
她中途下車的時候,江以漸心裏徒然升起微弱的光,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不由得收緊。
然後便看到她將那件衣服扔進了垃圾桶,就像當初對他一樣,說丟棄就丟棄,毫不留戀。
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
撩撥的是她,絕情的是她,他永遠都處於被動的那一方,所有情緒都掌握在她手中,被牢牢牽制着。
喉間涌上一股艱澀,他閉了閉眼睛,轉身離開。
回到家接近十點。
和往常一樣,換衣服,洗澡,因爲一整天都沒怎麼喫飯,她還煮了個清湯麪。
青翠的蔥花漂浮在湯麪上,雞蛋煎的兩面金黃,賣相很好。
許言溪只會做清湯麪,還是江以漸教給她的。
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幾下,許言溪點開,是虞瑜發來的。
虞瑜:【寶貝,給你說個事,我剛聽說江以漸回國了………】
虞瑜:【你現在不在南塘吧,陳川柏這狗玩意兒可真行,要不是我拿分手威脅他,估計他還要繼續瞞着我。】
虞瑜:【雖然都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一聲。】
虞瑜是她高中同學,關係一直很好,後來舉家遷往了國外,她們一直都有聯繫。
許言溪放下筷子,回覆:【我知道了。】
那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發過來一大段文字:【那你知道北城江家嗎?原來江以漸是江家的人,聽說是被流放的,怪不得他那時候那麼落魄。】
【陳川柏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江以漸當時存在感那麼低,他不說誰能想到他是江家三少啊。】
江家?
許言溪愣了愣,想起前段時間看到的新聞———江氏掌權人因過度違紀接受調查,總裁之位暫由江家三少代理。
簡短的一句話,她也就隨意瞥了一眼,並沒有在意。
【許小溪,你老實跟我說,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碗裏的面早已冷掉,坨成了一團,許言溪收拾完碗筷,在水流下仔細的洗了手。
熄滅的屏幕照出她冷淡的眉眼,指節凍的泛白,她重新解鎖,有好幾次,都打錯了字:【從來沒有喜歡過。】
虞瑜:【………說實話,你挺無情的。】
許言溪鼻尖有點酸澀,扔下手機,躺在了牀上。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直到眼睛被燈光灼得酸漲泛紅。
許言溪伸出手,指甲乾淨,透着淺淺的粉,掌心蓋住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還能感受到男人留在上面的溫度。
她沒想到會遇上江以漸,更沒有想到他會追上來。
大概是恨不得弄死她吧。
窗戶沒有關緊,夜風徐徐的吹,裸露在外的皮膚變得冰涼,許言溪沒有絲毫睡意,思緒像野草瘋長,燒不盡,吹又生,纏繞着,將她拉進回憶深處。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她大二,剛簽約了公司。
狀態特別不好,新歌遲遲沒有靈感,寫了刪刪了寫,每一次都不滿意。
經紀人提出要她去旅遊散散心,恰好當時虞瑜邀請她,她便起了休學的心思。
和虞瑜在一起瘋玩了半個多月,認識了一些新朋友,期間她沒有想過任何關於新歌的事。
認識江以漸,是一次聚餐。
許言溪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很快便和虞瑜的朋友熟識。
他們都是留學生,基本上是中國人,因此還建了個羣聊。
虞瑜的男朋友叫陳川柏,長相俊秀,身形高挑,妥妥從漫畫中走出來的美男子,用虞瑜的話說就是:“十輩子的智商才換來這麼一張臉。”
陳川柏大大咧咧,很講義氣,喜歡交朋友,一直是羣聊裏最活躍的人。
當然,聚餐的事也是他提出來的。
陳川柏:【@全體成員,聚餐時間定了啊,明天晚上八點,在我家。】
羣里人不多,加上許言溪一共五個,都是平時關係不錯的朋友,看到消息後紛紛應和。
虞瑜:【@陳川柏,你去買燒烤架了嗎?我想喫燒烤。】
陳川柏:【@虞瑜,買了買了,媳婦兒的話能不聽嗎?】
陳川柏臉皮賊厚,非但不聽,反而越來越起勁,最後還是虞瑜放狠話威脅他才及時剎住車。
過了一會後,他又說:【我帶個朋友過來。】
【也是學生,到時候介紹給大家認識。】
很快便到了聚餐的日子。
厚厚的草坪上擺放了燒烤架,虞瑜準備了很多食材,分類用竹籤串了起來。
虞瑜嘆了口氣:“我都好久沒喫過燒烤了,總感覺這裏的中餐廳沒有家鄉的味道。”
陳川柏立馬將臉湊過來獻殷勤,拍着胸脯保證:“媳婦兒放心,全都交給你老公我了,肯定讓你喫上家鄉的味道。”
虞瑜笑着錘他:“死開啊你,就知道貧嘴。”
陳川柏還準備了酒,燒烤架上的雞翅被烤的流油,空氣中都散發着香味。
有人問道:“大川,你說的那個朋友呢?”
陳川柏正往燒烤架上放東西,手忙腳亂的:“剛打了電話,一會兒就過來。”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來了來了,”陳川柏立刻起身,在褲子上蹭了蹭手,清咳了幾聲:“給大家隆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江以漸。”
許言溪正和虞瑜玩鬧,聽到陳川柏的聲音後便擡起了頭。
夜晚無風,圓月掛在墨藍色天空上,草坪上圍了一圈五彩斑斕的燈,閃爍着亮光。
少年站在不遠處,面容沉靜,輪廓清俊,漆黑的眸中落入了燈光,勾勒出幾分疏離漠然。
興許是不習慣被這麼多人同時看着,他垂下了精緻的眉眼,薄脣緊緊抿着。
笑意凝滯在脣角,許言溪就這樣盯着少年看了好久,近乎失態。
肩膀被人戳了幾下,她收回目光,卻撞上了虞瑜打趣的眼神。
“喜歡?”虞瑜衝她挑了挑眉,靠近她小聲問道。
許言溪搖搖頭,頓了頓,又解釋道:“長得好看。”
確實過於好看了。
虞瑜見過江以漸,少年相貌生的極好,像精雕細琢出來的畫像,只是氣質過於孤寂。
陳川柏熱情極了,介紹完,他又拉着少年和別人打招呼。
江以漸顯然不太適應這種場合,簡單打過招呼之後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了。
他存在感不強,像個隱形人一樣,寡言少語的,沒有喝酒,只吃了一些面前的菜。
許言溪吃了幾串燒烤,沒忍住又看了他好幾眼。
“你們學校的?”
“不是,”虞瑜喫的不亦樂乎,灌了一大杯冰啤,滿足的眯起眼睛:“隔壁的。”
虞瑜讀的是名校,她口中的隔壁,是一所三流野雞大學。
許言溪更加好奇了:“那他和陳川柏怎麼認識的?”
又不在一個學校,而且看他這樣子,好像和陳川柏也不是很熟。
虞瑜瞥了一眼嘿嘿樂着的男友,翻了個白眼:“就陳川柏這智商,純地主家的傻兒子,上次喫飯被人騙,差點讓人給打了,是江以漸救的他。”
要不是江以漸路過搭了一把手,陳川柏估計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呢。
所以,他便把江以漸當成了救命恩人。
不過…………
虞瑜神色古怪的盯着她:“你問這麼多幹什麼?不會真看上了吧?”
許言溪沒回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不是吧你,一見鍾情?”
虞瑜不可置信瞪圓了眼睛,手攀上許言溪的臉:“許小溪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許言溪把她的鹹豬手從自己臉上扒拉下去,沉吟片刻,問道:“你知道看到他讓我想起了什麼嗎?”
“什麼?”
“靈感,”許言溪盤腿坐在草坪上,歪了歪頭,眼尾輕揚:“我需要靈感。”
思維僵化了太久,或許她真的可以換種方式,來找一下新鮮感了。
虞瑜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反正你是來散心的,玩玩也行。”
在她心底,儘管江以漸生了一副出色的皮囊,始終是配不上許言溪的。
他家境窘迫,要同時打好幾份工才能勉強維持生活,更別提還讀了一所野雞大學。
所以虞瑜才用了“玩”這個字。
當晚,許言溪收到了虞瑜打包給她的文件夾,眼花繚亂的,上面還配了幾個大字———撩漢指南。
許言溪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虞瑜:【吶,祕密武器。】
許言溪:【???】
虞瑜:【愛情的車慢慢開,太急要往河裏栽.jpg】
許言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