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葉言芝發現地再晚一些,如果再晚來一會兒,恐怕就很難搶回這條命了。
聽着醫生的描述,葉言芝鬆了口氣。
葉晴被推進病房。
趙叔叔和林阿姨因爲第二天還要上班,不能再陪着她了。
不過離開前,他們給葉言芝留了電話,說如果有事情可以打過來。
葉言芝應了下來,一個勁地對他們說謝謝。
林阿姨微微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是個乖孩子。”
“一定不要因爲這件事自責,知道了嗎?”
葉言芝點點頭,心裏卻止不住的發酸。
送走林阿姨和趙叔叔,葉言芝回了病房。
看着葉晴臉色蒼白的模樣,她的心裏很是後怕。
可葉晴卻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只不過看向葉言芝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怨恨。
好像再質問:“爲什麼要救她?”
葉晴的狀態不是很好,葉言芝向學校請了假。
大概是因爲守在病房裏,一夜都沒怎麼睡着,第二天在醫院的衛生間洗臉時,葉言芝看到自己眼圈下黑了一圈,活脫脫變成了大熊貓。
對着鏡子,葉言芝雙手沾了點水,簡單地整理了一下頭髮。
她準備去買點早餐,可出了衛生間,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這才發現自己分文沒帶。
真是頭暈腦脹的一天。
葉言芝嘆氣,只能又往病房的方向跑去。
不料前腳衝到走廊,不經意地擡頭間,她遽然在葉晴的病房門前,看到了一個身影。
微微一怔,葉言芝往那人身邊走去。
她以爲自己眼花,一邊往前走去,一邊用手揉了揉眼睛。
可揉了再揉,眼前的人,還是趙明朗。
趙明朗怎麼會來這裏!葉言芝心裏慌了起來。
與此同時,趙明朗也看到了她。
“小芝,你還好嗎?”
“明朗哥哥,你怎麼來了?”
兩人同時開的口。
趙明朗先回答了葉言芝的問題:“我媽和我說了你家裏的事,讓我過來幫幫忙。”
“那你不上課嗎?”
“我今早沒課。”趙明朗問,“阿姨,好點了嗎?”
“好點了。”
“那就行。”趙明朗看着葉言芝蒼白的臉,將手裏的袋子遞給葉言芝。
“給你帶和阿姨帶着早餐,剛剛看你不在,我還以爲我走錯病房了。”
“謝謝你,明朗哥哥。”說着話,葉言芝偏過頭,透過房間門的那一小塊玻璃,朝裏看了一眼。
葉晴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吊水連一半都還沒掛完。
葉言芝轉過頭看向了趙明朗:“我媽媽情緒不太穩定,可能不太方便你進去。”
趙明朗:“我不進去,你快去喫飯吧,免得一會涼了。”
葉言芝:“那你現在要回學校了嗎?”
趙明朗:“先不回,我在這多陪你一會兒。”
我在這陪你多陪你一會。
多好、多溫暖的一句話。
若是放在別的場合裏,葉言芝一定很開心。
可是現在的她卻不想趙明朗留在這兒,她只想她快點離開醫院。
葉晴吞藥的事情已經鬧得長安大院裏的人全都知道了,現在還要讓趙明朗在現場看到她和她媽媽狼狽,憔悴不堪的模樣,她真的不想這樣!
趙明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小芝。”他說,語氣十分抱歉:“昨天對不起。”
“要不是我喊你一起喫飯,你就可以早點回家。”
“興許……那樣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葉言芝微微愣了一下。
早點回家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嗎?
她看着趙明朗,他蹙緊的眉和充滿歉意的眼神,刺地葉言芝心上一疼。
是她想要和他多相處一會兒,是她在喫飯的時候故意喫得很慢很慢,是她在公車上在心底祈禱,不想回到那個家。
這一切,都和趙明朗沒有任何的關係。
“明朗哥哥,和你沒關係的。”
葉言芝否定了他的想法,不想讓他自責。咬了咬牙,爲了能他安心,她選擇將事實告訴他。
“我剛上初中的時候,我爸和我媽提了離婚,可能是因爲受不了我爸愛上了別人,離婚之後,我媽媽就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精神疾病,叫做雙相情感障礙症。”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種疾病終身無法治癒,是躁狂和抑鬱交替發作的。打個比方來說,我媽媽就是一顆隱藏炸彈,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爆炸。”
“所以明朗哥哥,你千萬不要覺得抱歉,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幾句話,是葉言芝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才說出口的。
說的時候,她始終都沒敢看擡頭看向趙明朗,只一直盯着自己那雙發黃的小白鞋,手指控制不住地扣着指甲蓋。
她真的很怕。
怕看到他用着那種憐憫的眼神看她。
她不想他可憐她。
真的不想。
所以,在趙明朗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之前,葉言芝選擇了先逃跑。
“明朗哥哥,謝謝你的早餐,我先進去了。”
“我一個人可以照顧好我媽媽,你快回學校上課吧。”
話罷,葉言芝匆匆推開了病房門。
轉身進去之前,她聽到身後趙明朗輕聲說了一個字:“好。”
……
進了房間後,葉言芝的眼眶已經泛了紅。
那會兒,她是怕他可憐她。
可現在,卻是在怕趙明朗會不會因爲葉晴的病,對她產生一種恐懼、排斥的心理。
畢竟,哪有人會想要和這種家庭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做朋友?
這種複雜的亂成一團的情緒,讓葉言芝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大口呼吸着,用手抹掉了眼角眼淚,吸了吸鼻子。
“媽。”帶這些鼻音,葉言芝走向了病牀,“要不要喫點東西?”
葉晴沒說話,兩眼發直地盯着天花板。
正在給另一牀病人護理的阿姨,對着葉言芝叮囑了一句:“小姑娘,你媽媽昨天洗了胃,沒有醫生的允許,最好先別給她喫東西。”
“知道了,阿姨。”葉言芝點點頭,將早餐放到一旁。
她用棉籤蘸了點溫水,俯下身,輕輕擦拭起葉晴的乾裂的嘴脣。
沒有人知道,這一天,她的心下了場暴雨。
某處淋溼的角落再也無法乾涸。
從今往後,她興許再也沒有辦法,在趙明朗面前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