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從少年時就是當今天子心尖尖上的白月光,當天子尚還在東宮的時候,皇后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人選,在迎太子妃進門前,崔寒晏潔身自好,身邊甚至沒有侍妾,一度成爲宮中佳話。在登基後不久,又大興土木,給皇后專門建造了一座皇家花園,以其名給孔橋命名,無不顯示着帝后琴瑟和諧、神仙眷侶。
而大皇子崔年斯,則是帝后的第一個孩子。
賢妃的一番話,彷彿一塊石頭投入了崔寒晏心中的寒池,激起了一片漣漪,他內心深處不願意想起的悲痛回憶,而同時,在座的衆人知曉此事的,表情也變得難看,心中嘀咕不停。
這不是......不允許在宮中談論的禁忌麼!
崔年斯是皇帝最愛的大兒子,那乖巧可愛的白玉糰子打從孃胎裏出來,就已經生得粉妝玉琢,眼角一顆紅豔的美人痣,如硃砂一般烙在皇帝心上。大皇子從來不哭,見人就笑,實在討喜的很,而又是由皇后所出,理所當然的,會被皇帝捧在手心上,想着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他,而所有,自然包括皇位。
這份寵愛,是身爲二皇子的崔瑜光從未體會到的。
崔瑜光出生在大皇子誕生的第二年冬天。皇帝喜歡大兒子,不代表他喜不喜歡二兒子,但儲君之位只有一個,所以在和皇后商量之後,便希望他們的二兒子可以遠離勾心鬥角、皇位紛爭,一輩子被長兄庇護在羽翼下。
那時候的兩位皇子,一個從小就開始學習各種儲君知識,整日沒有時間玩樂,讓人心疼不已;另一個則整日在御花園裏奔跑,時不時逗逗進宮玩耍的小姑娘,看着就讓人歡喜。
漸漸就有帝后偏心的流言,傳入了崔瑜光的耳裏。
之後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
就在即將開春的那一段時間,兄弟兩人在御花園玩耍時,遣散了周圍的宮女,而本應該在附近待命的太監,也因事離開了一段時間。
就是在這個時候,崔瑜光掉下了冰冷的湖水。
等宮人聽到呼救聲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在岸邊一身溼漉漉哭天喊地的崔瑜光,還有在水中掙扎的崔年斯。
宮人們去救人,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崔年斯溺水而死,而崔瑜光發了三天的高燒。昏迷不醒。
皇帝大發雷霆,下令徹查,一時間整個皇宮腥風暴雨,無數宮人因爲失職被處死。
後來崔瑜光醒來,皇帝才得知當時有人從背後把崔瑜光推下了水,然後崔年斯冒險下水救人,沒想到,人是救上來了,自己卻沒有活下來。
那人是誰,翻遍了整個皇宮都沒有找出來,崔瑜光沒看見他的臉,看到他身份的崔年斯已經死了。
喪子的痛苦像是一把凌遲的刀子,經年累月,在崔寒晏心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疤痕。
沒有抓到兇手,查不出真相,無辜的宮人又被牽扯了不少,幾乎是給宮中來了一個大清洗,到最後,這件事情干脆就成爲了不準再談論的事情。
用了很多年,崔寒晏纔打算把崔瑜光扶爲太子,精心培養,就好像自己最愛的大兒子還活着一樣。
可現在賢妃突然提起這個.....是想說明什麼?
難道.....
崔寒晏心中一陣疼痛,心裏冒出了一個猜測,帶着些心碎的目光,看向了崔瑜光。
“沒錯。”賢妃輕描淡寫,彷彿自己是個局外人,卻字字誅心,“當年害死大皇子的,不是什麼找不到的宮人,正是現如今的太子殿下!”
“荒唐!”崔寒晏壓着一口悶氣,怒斥道,“賢妃,雖然良國公是朕的老師,但你這般胡言亂語,朕也不會顧忌情面!”
賢妃聞言,笑了起來,“陛下既然可以看那些書信,就不能聽聽臣妾是如何發現的麼?”
崔寒晏微微一震,感覺喉嚨一股腥甜,揮了揮手:“行!朕就給你這個時間!”
有了崔寒晏的這句話,賢妃盈盈一拜,揮了揮手,讓人把一個高個男子帶了上來,那男子擡起頭來,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那男子臉上全是刀痕!
崔寒晏瞪大眼睛,愣是以他沉穩的性格,都很難掩飾自己此時的驚訝。
崔九蘊冷笑着看了一眼崔瑜光,拱手:“父皇,這十八臉上的傷,全部都是由皇兄造成,加上十八的幼弟被皇兄賜死,十八這才決定將當年的真相告訴兒臣。”
“說。”崔寒晏沉聲。
十八跪了下來,聲音發抖:“啓稟陛下,當年御花園並非所有人都不在,卑職一直在暗中保護大皇子殿下,親眼所見,當初是.....是太子殿下,親手將大皇子殿下推下了水。”
“只是當年.....當年卑職的幼弟在太子殿下手下,卑職.....只能將這件事情隱瞞。”
“混賬!咳咳!”崔寒晏氣得大喊,劇烈咳嗽了起來。
再擡起頭,他看向太子之時,眸子滿是失望和不可置信。
“是真的嗎?”崔寒晏便咳嗽便質問,聲音發顫,“光兒......真的是你嗎?”
“父皇心裏沒有答案麼?”
迴應他的是崔瑜光的一聲輕笑。
他根本就沒有想要狡辯,臉上笑意盈盈,看着崔寒晏的目光森冷陰鬱。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皇帝再也憋不住這口氣,驀然噴出一口血來。
崔瑜光目光冷漠地瞥了眼階梯上斑駁的血跡。
“因爲父皇的偏心。”崔瑜光笑了笑,輕描淡寫,“父皇難道自己不清楚?”
“憑什麼因爲我是第二個兒子,我就不能做這個儲君?什麼都要留給他?”
皇后忍不住出了聲。
“光兒......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們從來就沒有偏心過誰啊。”
“母后,那你知道,父皇他很早就立了聖旨麼?”崔瑜光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爲了保證崔年斯未來能穩坐皇位,父皇在我還沒到十歲的時候,就已經立了聖旨,等兄長準備即位,就把我封爲元德王,送到偏遠的澤州去,五年內不準回京。
“母后可還敢說,父皇他沒有偏心?!”
說到最後,崔瑜光繃不住自己原先溫文爾雅的表情,口氣嘲諷,眸中滿是厭惡。
“畜生!咳咳!”崔寒晏扶着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帶着憤怒,若是崔瑜光站在眼前,他必定會給崔瑜光一個重重的耳光,“你怎麼能這麼做,那個人....那個人是你的兄長啊!”
“陛下!”皇后連忙遞了一杯茶水給崔寒晏,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並拍了拍他的後背,同時高聲吩咐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先把大皇子四皇子兩人帶下去!”
禁衛很快就動身了。
事已至此,衆人也不太敢久留,生怕知曉瞭如此祕辛會被滅口,也紛紛找了藉口,一一告退,本是團結喜慶的中秋宴,落了一個不歡而散的下場。
......
回到停在宮門的馬車時,雲曦忍不住扯了扯雲姒的袖子,詢問道:“阿姐,今日發生的事情,是阿爹阿孃們的對策麼?”
雲姒欲言又止。
這時,崔清原向她們走了過來,雲知明連忙拱了拱手,笑:“多謝賢侄這次的救命之恩。”
“沒事。”崔清原淡聲說,也回禮,“畢竟丞相府現在和侯府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原來是崔清原想出來的計策啊。
她總算想通了太子爲何站了出來,原來是太子知曉了四皇子的事情,而四皇子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自然也爆出了當年的事情。
把矛盾點轉移到兩位皇子身上,自然就沒人記得南安侯一開始的事情了。
這其中,崔清原恐怕也算到了,太子的性格是“奪嫡”大於扳倒侯府的,只是太子沒想到,四皇子這邊拿到了這麼重要的情報。
雲曦心下了然,又有些奇怪:“不過你是怎麼知道太子的事情的呀?當初你應該也年紀還小吧?”
崔清原愣了愣,很快想到了措辭:“也許,是因爲惡有惡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