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邊角、發毛的摺痕;泡浸海水又烘乾,那留下凹凸不平的潮紋,這些斑駁的痕跡近乎凝縮了羅逃亡路上所遇到的所有困苦與艱險。
唯一不變的是她。
剛獲得惡魔果實時,被多弗朗明哥全力追殺,他將這張通緝令塞進衣袋裏,像平安符或是守護神般祈福着,活下去。
明明只是一時興起從通告欄上隨意撕下的通緝令。
此刻,竟無論她如何枯萎褪色,泛黃起皺,
她仍如初,如第一次見面那樣深刻明晰。
只要看上一眼,心頭便有如冰釋泉涌,遏不住萬般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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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羅沉入深不見底的淵潭,茫茫然、漫無目的地遊在壓抑幽廣的空間裏。
魚絲拋出餌,哪怕只是海市蜃樓,虛無的泡影,羅也想奮不顧身地咬住上岸的魚鉤。
上升,上升,白光時清時朦地描摹着女子的輪廓線條,她跪在羊絨地毯上,跪在他身前,趴枕在他的膝上,纖指拂弄着他的腿側,深入內側,注視着他的眼眸浮漾着溼漉的流光,似是有情。
上升,上升,上升,大片大片曖昧的糜紅,她跪久的雙膝,紅得像是熬煮粘稠的紅糖漿。嫣紅的雙頰,吻咬腫的紅脣,因熱冒着紅的嬌軀,堆雪上的紅梅。
上升,白光乍現,他咬着魚餌游到漆黑的盡頭。
與光只一步之差,而他寧願迷失在她旖麗的夢網裏,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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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走進貝加龐克博士的實驗室,撫須巡視了一番,慢慢走近,博士此刻正倒騰着不知名的瓶瓶罐罐,實驗臺上擺放着的正是多弗帶來的人造惡魔果實。
“可惜瓦波爾不便於掌控。”
佛之戰國輕嘆,拿起果實把玩着。
“將吞吞果實持有者的基因鏈加以調控,再野的兇獸也會馴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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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喫飯,我請。”
赤犬言簡意賅地直接定下下午的行程。
他以極強的身體素質,全身多處骨折,短短一個月就順利出院。
此時他像山一樣又堵在了她面前,一副不容拒絕的姿態。
“走。”
語氣生硬而強勢。
“噗,上次燒了半個本部,那修繕重建的錢,你應該幾個月沒工資領,甚至倒扣了吧。”
赤犬的臉隱隱發青,他徉裝着怒瞪笑靨如花的少女,其實氣早已消了大半。
他頓了頓,僵硬生疏地揉亂女孩的頭髮,就頭也不回地直徑向前快走着。
“跟上。”
行走間,寫着正義的白色披風颯颯後揚着,莊重威嚴的海軍大將,這時同手同腳地向前走着。
“是是。”
侑風憋着笑意,踏着輕快的步履跟上不誠實的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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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忙不跌迎上前,眼前這位身穿海軍硬派着裝,難掩通體風華的女子,便是鬨動四海的新任女將。
海上餐廳巴拉蒂,內部裝潢考究而低調,
侍應廚師井然有序,忙不沾地。
他們走至僻靜的地方落座,鋪蓋餐桌的白布潔淨如新,其上擺置瓷白的花樽,攏着兩三束剛摘的玫瑰,瓣葉淌着殘留的晨露。
北川合上菜牌,點完自己的份,這才望向赤犬,眼神詢問着。
他沉思片刻,只道:“和她一樣吧。”
葡萄酒從專用器皿中注入高腳玻璃杯中,她轉動着杯子,輕啜一口含在嘴裏,口味純正,丹寧的酸味,同時又微微發甜。
“小姐這酒跟魚排搭配會更加美味。”
她看向主廚,男人西裝革履,身型精瘦而修長,他眼神熾熱而直白地望着剛上任的女將。
山治將小推車上的煙燻三文魚擺在她面前,
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咀嚼,吞嚥,評分的表情。
銀叉叉進無骨順滑的魚肉中,她不緊不慢地絲絲嚼着,細膩的果木清香和肥美的油脂香氣,一齊滲進舌尖味蕾,令人食指大動。
“這很好喫,謝謝你,山治。”
“這是我應做的,美麗的小姐。”
山治心滿意足地望着沒有一點殘渣,乾乾淨淨的碗碟,笑意愈加真誠。
“久聞新任的女將貌美年輕,如今一看,真的比傳聞中還要好看許多。”
“油嘴滑舌。”
一旁的赤犬毫不留情地笑諷着。
“我正跟北川小姐交談,並未提及大將您。”
赤犬推開餐桌猛地起身,氣氛逐漸焦灼,岩漿硫磺的氣味暗暗瀰漫開來。
“噗,這是要打架嗎?”
侑風噗嗤笑着,滿含笑意的星眸,令爭執的二人齊齊消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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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治靠在欄杆上抽着煙,精美的玫瑰紋金屬鈕釦解開了兩粒。袖口捲起,一幅放鬆散漫的樣子。
他的骨節偏細,夾着煙的手蒼白秀美。
海風吹起他遮眼的劉海,煙縷隨海風往後飄逸着。
今日所見的女將其實也與其他女孩沒什麼兩樣。他更喜歡的是她發自內心對食物的尊重,也是對廚師的尊重。
他突然被人拍了拍肩頭,轉身便是所想的女將,她手裏夾着雪茄,黑玉般的眸一瞬不瞬地指使着他。
“點火。”
他護着火柴在海風下微弱的火苗,向她遞着。
湊近看,她的脣紋清晰,光潔滑亮,沒有一點凸起的死皮。
使人想親吻。
菸頭明紅的火光在海風中或明或亮,他仍怔愣着,心也隨之明暗不定。
北川猝然迫近,放大的面容凜冽而穠麗,攝人心魄。烈性的菸草味佔滿他的耳鼻,狂烈地令人窒息。
熨得筆挺的西裝制服被她推出了深淺的褶皺。
她扯低山治圈繞的暗紋領帶,盈盈笑着,狎暱地愛撫着男人可愛的圈圈眉。
“週轉與女人間的紳士,意外地純情呢。”
侑風玩味地以指卷繞着他短短的金髮,仗着身高的差距,輕咬向他骨感的下巴,細短的胡茬,扎扎的觸感。
她瞧見他在抖,耳根紅得發燙。
山治至今從未遇到過這種事,興奮緊張的血液開始不斷地泵向腦門和小腹。
他顫顫地將手放在她的腰間,發現那腰纖瘦彎折的弧度,剛好能嵌入他的大掌。
山治想他的表情在佳人面前肯定滑稽極了。
他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慢慢地低下頭,凝視着她的脣,慢慢的……
“北川侑風。”
一聲強有力的粗噶男聲驀然大破了兩人的曖昧。
赤犬站定在她身後,儼然一幅領地被侵佔的捍衛者姿態。
“走了。”
赤犬強硬地扯着少女的胳膊,帶着她一跨三步地離開了。
山治遙望着她披風背後象徵海軍的蔚藍鷗鳥,披風獵獵翻飛着。
他捏着那截菸頭,手指眷戀地撫過菸嘴,輕輕低頭吻着,乾燥,棉軟,殘留着她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