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斗惡狠狠地吼着,眼中滿是抗拒與嫌惡。
“在這裏,她永遠是個外人!”
右京不贊同地搖頭,訓誡着:“不可以這樣對…母親,快道歉。”
“我不!我就不!”
尖聲吼完,他便甩門進屋,鎖上了房門。
侑風敲了敲他的房門,無奈地說道:“晚餐已經做好了,右京也喊你下來喫飯。”
無人應答。
過了幾分鐘,那個女人又過來了,她再次敲門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晚餐放在了過道上。
飢腸轆轆的肚子不爭氣地發出咕咕聲,他打開了一道門縫,警惕地窺看四周,確保沒人後,方纔打開門將食盤搬進去。
正待喝味增湯時,他看到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一行雋秀的小字:湯如果冷了,可以下來加熱。
“裝腔作勢的女人。”
說着不屑地將紙條扔進垃圾桶裏。
———
後來,紙條悄然滲入了他的生活。
翻倍地紙條,令他煩不勝煩,但每次都按耐不住好奇心,想看看那個女人到底寫了什麼。
矯揉造作,故作親暱,他當然每次一看完就扔進垃圾桶。
——————
某次,家裏空無一人,只留下一盞暖燈。
他走進,豚骨拉麪盛在膠盒裏,騰騰冒着熱氣,在桌上暈開一大圈蒸汽。紙條擺在一旁,寫到:右京今晚有事,回不來,第一次下廚,還望嘴上留情。
風斗拉開椅子,拿起筷子,夾起熱面。呼哧呼哧地喫着,肉片鮮香滑嫩,湯料味美料足,最後連湯也喝光了。
“一般般。”
他彆扭地評價着。而後抱着一包脆蝦片,邊喫邊看着電視,不知不覺零食也吃了大半。
———
深夜,風斗暈乎乎地坐起來,脣乾口燥,喉嚨發癢發緊,吞嚥的唾沫卡在喉中,隱隱悶痛着。他咳嗽了幾聲,趿拉着拖鞋,暈頭轉向地想找大哥。
這時,那個女人又出現了,她亮起了客廳的燈,望着他面色潮紅,眼神渙散的樣子,從櫃子裏翻出一盒退燒藥,以及一顆蜜餞。
“多管閒事。”
隨着電視機中的娛樂節目播出,廚房也冒出了咕嚕泛泡的開水聲,她用布手套雙手拎起握把將熱鍋放在他面前,掀開蓋子,用扇子扇走灼人的熱氣。
白米粥軟而柔和,撫慰着他艱澀發痛的喉嗓。
男孩聲音細若蚊吶地說着:“謝謝。”
吃了藥的他,嘴裏含着蜜餞,絲絲繞繞的甜不知不覺縛住了他,網住了他的心。
“那個…以後可以不用紙條,可以直接跟我對話。”
她似乎有些喫驚地望着他,笑得開懷。
關係鬆動後,風斗也不那麼牴觸她了。
這天,雨傾瀉而下,堵在一塊的車此起彼伏地響起刺耳的鳴笛聲。
各色的傘面在灰茫的雨霧下,顯得寡淡,毫無活力。
過街的紅綠燈交替着,烏泱泱的人羣,走了一批又一批。
班上只剩下他一個小朋友了。
他安靜地坐在位置上,雨打溼了他的心情,沒由來地感覺到一陣陣委屈,心口麻漲着,他強忍着淚,把嗚咽往肚子裏吞,但淚水還是往上涌,他直挺挺地坐着,死死盯住門口。
“抱歉,我來遲了。”
女子一副風塵僕僕地樣子,黑髮亂糟糟地披在肩上,卡其色大衣音淋雨上半部全染深了。
男孩的淚水源源不斷地淌着,胡亂地塗滿全臉,一抽一抽的紅鼻子流出清鼻涕來。
他擤着鼻涕,說話都抽抽噎噎的,抱怨道:“早點來…早點來接我。”
“好,我每次都早到十分鐘。”
“要說話算話喔。”
她牽起男孩的手,撐着大傘,傘朝男孩那邊傾斜着,她的肩部溼成一片。
雨順着黑色的傘面漸次垂落,棉質的立領遮攏着她的烏髮,黑金屬的防風鈕釦,在燈光下反射出一層鎏金的光澤。
她收傘牽着他進巴士,擠滿人的車廂中,她緊緊護着他,衣服上是家中洗衣粉白菊花的的淡香,令他格外心安。張牙舞爪的小獸臣服地回抱住她。
隨着抵達一個個站點,人流漸少,他們坐在後排。
他朝窗玻璃哈氣,化出一個小小的霧團,觸上去溼涼溼涼的,他用食指抹出一個圓,正當他皺眉思索着,侑風也湊身過來,她的手包住他的小手背,帶着他勾畫出小動物的圖案。
欣喜下,他不假思索地喊着:“媽媽,是一隻兔子!”
“嗯,是風斗的兔子。”
———
即將到達終點站,大車廂空蕩蕩的,只有他與母親,他無聊地盯着晃盪的手拉環,或是側前方司機的後腦勺。
穿過斑馬線和過街的路燈,穿過繁華與喧囂,街燈在濃重的夜色裏獨獨地亮着,在巴士嗡嗡的顛震下,男孩睡着了,靠在她的肩上。
無盡的柏油路和水泥,她會繼續旅行,無人可以阻擋她。
在無盡的循環中永生。
——————
連綿陰雨,下着潤物無聲的毛毛細雨,難以察覺的雨絲灑落在身上,過不了多久,衣服就留下一層苔蘚般的雨氣,陰溼冰冷。
她漫無目的的沿街踽踽獨行。
“母親。”
風斗喊住她,牽住她的手,撐開傘爲她遮蔽着雨絲。
“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