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靈魂中有什麼東西在痙攣至昏厥,仿若一隻受傷的小鳥在嚥氣。
有希子蜷縮在湖藍色意式磨砂皮沙發上,用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成一個棉織的繭,低低抽泣着。
“姐姐,別哭啦。”
女孩朝她遞來一個手帕,煌煌的笑容,殷殷的目光,燦若千陽,真摯而熱忱。這股暖意便慢慢淌進了她心中那擱淺的角落。
有希子的淚於一團綠色手帕上洇開,如春天裏用力舒展開的新葉一般。
女孩靈巧地鑽入她的被子裏,將光裸的腳丫覆着她的腳背。她穿着薄襪,比起棉製品的柔軟,北川第一感受的是有希子的體溫,暖融融的。
她茶褐色的捲髮在自然光的照射下成了一種耀目的金桔色。一綹捲髮滑散落女孩的肩頭,餘留的碎髮絲絲細細地搔撓着她的脖頸。
細嗅下,能分辨出有希子身上那股新的香水味,富有攻擊性的辛香包裹着厚重的玫瑰花香,有着纏綿且純真的幻想。
她纖潤的細臂摟住女孩的短腰,埋首進女孩的頸間,挺翹的鼻翼來來回回刮蹭着她的肩頭。
她無端地想飲啜她的光明。
女人的脣瓣豔麗而飽滿,引人採擷。她突而吻住她,這硃紅的豔脣傾壓着女孩的脣瓣,柔和地循循誘引女孩伸出軟舌。
在她手指的開拓下,女孩一縮縮地,只覺發漲發潮,她面頰緊貼着抱枕枕套,膝蓋頂在一起,摩擦得發紅。
有希子的愛撫,細膩,柔軟,沐雨春風般。從間你能感受到,她對於她的愛情是她充溢生命的流泛,如河水之秋漲,靜靜地迅速流逝着。
她生性爛漫,但步入社會後,娛樂圈的污泥,婚姻的失敗,虛繆,虛繆的愛情,早已令她深陷泥沼,無法自救。
我們沸騰,枯萎,爛漫。
殘敗的玫瑰愛上了一朵嬌嫩的玫瑰,你是雲、是海、是忘卻,你也是我曾經失去的每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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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一日,有希子窺見優作吻抱着北川。
有希子即刻推門而入,將北川拉進懷裏緊緊護抱住,聲線顫抖,喊着:“工藤優作,你無恥!”
良好的教養下,她貧瘠的髒話量,只能讓她罵出無恥這個不痛不癢的詞。
工藤優作頹然道:“抱歉,我們離婚吧。”
有希子甩下離婚協議,冷笑回道:“正合我意。”
不言之愛的熱烈苦痛,倫理、年齡、性別種種因素下,她們的情愛懸在峭壁上,她的吻香飛熠在空氣之中,但是她的櫻脣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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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從工藤家逃了出來。
器械像盤扎的樹根般纏繞上手臂,酒精於膚表揮散入空氣,顏料沿圖紙紋樣緩慢而穩定地注進她的皮膚。
紋身師紋一點便會用白布擦去多餘的液滴。刻板得像陵園裏一筆一劃雕刻墓誌銘的鐵匠。
他的腕關節抵在北川的脈搏上,針頭於表層穩穩地遊走,而它的運動軌跡在她的皮肉上匯聚出大片大片的天堂鳥,佛焰苞綠,萼片明橙,花瓣暗藍。塑料膜帶着涼涼的溼意覆在圖案上。
“天堂鳥啊,寓意不錯,自由。”
語調輕佻而散漫。
松田陣平落括不羈地歪倚在凳子上,一頭似卷燙過的亂髮,菸嘴叼在嘴裏,吞吐菸圈間,白煙迷濛,玩世不恭。
剛紋完身,他的衣袖擼至肩頭,露出肌肉虯結精實的臂膀,其上紋着水墨黑紗,充滿了吳帶當風的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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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陣平不斷摁着火機試圖打起火來,但不論他怎麼按都無濟於事。
一架天線在樹後伸出,襯着陰晦的天色,纖巧可認。女子靠着路燈柱,摸出香菸夾子和打火機來,嘴裏銜着菸捲兒,利落地點上火。
火光一亮,在這凜冽的夜裏,在她脣上彷彿盛放出了一朵末摘花,花即刻又謝了,空餘無邊的冷與暗。
是那個他在紋身店遇到的女人。
“可以借個火嗎?”
女子身上充斥着嗆人的焦油味,老白乾的烈酒味,侵略佔據着他的五感。
她又摸出一根菸,朝他勾手。
他也悠哉走過去,將煙湊近她手下的打火機。
兩人皆咬着煙,爲了共享火源離得很近。近看之下,她的脣色是法國紅酒般的勃艮第紅。
躥升的火苗一下引燃了他們的煙,煙霧迷離間,女人悠慢地朝他呼出一圈菸圈。
如紗般拂弄過面頰,如蘭地吹進心口。
松田陣平痞氣十足地笑道:“去喝杯酒嗎?”
“懶得奉陪。”
菸頭摁滅在松田陣平的大衣上,那處便出現一個邊緣焦黑的洞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