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誕生了太多的野心家，也見證了太多黃粱一夢到頭空。
城中九衢三市，接袂成帷，八街九陌，車如流水馬似龍，每逢華燈初上，紙醉金迷，歌舞笙簫。
此時的京都略顯蕭瑟，之前先皇駕崩，太后重振朝綱，餘波未平，又迎來了極北叛亂，蠻人南下。
城中雖無大亂，但暗流洶涌，民間人心惶惶。
大衍所有的國運都似乎隨着李澤端的駕崩而消散。
兵部衙門，京都戰區最高層會議。
兵部尚書何雲在主持，五都城大都督雷迅作爲何雲在的副手坐在右手邊，左手邊的是慎刑司的廠公兼掌印太監顏公公，禁軍統領杜如晦，燕京大營統領穆長青，以及魯東大營副統領，各路行省增援的帶隊長官，全部在列。
衆人面前是一面巨大的地圖，上面用簡單的標識記錄了當下的防務信息。
兵部侍郎正在介紹當前形勢：“至今日爲止，七路援軍中的四路已經抵達京都，合計十七萬，尊何大人命令，已經撥三萬北上支援韶陽關，其餘十四萬已經在城外駐營。之前勤王軍從燕京和魯東抽調七萬兵員，目前燕京大營和魯東大營所剩軍隊在十一萬左右。五都城常年駐兵超過五萬，再加上京都本身的五萬駐軍，兩萬御林軍，總兵力達到了三十八萬，三天後，預計將達到四十萬。目前民夫仍在徵調，當前可用二十七萬人。”
“這麼多...”下面的將領紛紛議論，毫無疑問，這是大衍建國以來最大的軍事集結。
“糧食可夠用！”雷迅甕聲甕氣的說道。
“回大都督，糧草，箭矢，盔甲，滾木，火油，藥草等物資充足，目前主要分佈在京都，五都城，清河城，臨安城，四城以京都爲中心，互爲犄角，拱衛而立。以京都爲例，目前存糧足夠堅守三年，如果控制配比，五年足矣。”
“那就好，打仗就怕餓肚子，只要肚子鼓起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怕。”雷迅拍着旁邊的燕京大營統領穆青的肩膀說道，他身材巨大，聲音高如洪鐘，引得一衆外來將領頻頻側目。
穆長青不着痕跡的抽出肩膀，略感厭惡。
一旁的顏公公眯着眼睛，尖聲說道：“大都督有信心是好事，可戰場上的事啊，可沒那麼容易說得準，你看那平陰，也不是糧足兵多，結果呢？一天就被極北那幫逆賊打穿了，朝廷養兵千日，真到用兵的時候，這效果嘛，嘖嘖。”
場中都是軍方的重將，聽到此言，頓覺尷尬不已。
李澤端駕崩後，爲局勢所迫，宮中宦官勢力重新擡頭，放到李澤端時代，宦官根本沒資格出現在這種級別的軍事會議上，更不要說序列甚至還在燕京大統領之前。
何雲在咳嗽了兩聲，說道：“顏公公言重了，平陰之敗，非戰之過，當日平陰王並不在場，轢歡無能，拖累三軍，已經下了天牢，當然，過去的經驗我們要吸取，但當下，諸位還是把重心放到接下來的戰事當中。”
眼看主將指明瞭方向，場中的討論頓時熱烈起來，大家都知道該說什麼了。
雷迅臉色通紅，他資歷極老，還從來沒有人敢當面讓他下不來臺。
“這個該死的醃狗，仗着太后撐腰居然敢在軍部裝模做樣，換做先帝在的時候，你這條老狗哪有資格坐在這裏！”雷迅心中不停的咒罵着。
許久未出聲的杜如晦不知道悄悄和顏公公說了什麼，後者笑得花枝亂顫，引來衆人側目，兩人都在宮中當值，看來關係確實不錯。
穆長青告了聲出恭起身走了出去。
雷迅冷冷的盯着兩人，這杜如晦也是一丘之貉，關鍵時候只會裝死，要不是這個鼠輩當日放走了衛千遜，哪還有接下來這些糟心事。
之前杜如晦放走衛千遜，軍部聯合慎刑司查了半天，最後非常有默契的停止調查，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如果有哪位同僚突然失言，杜如晦就會突然走神，那深邃的目光向遠方無限蔓延，任誰看到都會覺得他在思考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兵部侍郎接過他的話，指着地圖說道：“目前叛軍分爲兩部，以衛千遜率領的中路軍已經和我們遙遙相望，兵力十五萬。另一路，魏無忌率領的右路軍已經攻破竣州，在當地大肆收編，估計兵力超過十萬，輻射常山，雲中，嘉倉多地，南下可控制南部多省，北上可包抄五都城，與中路軍遙相呼應，諸位大人需要警覺留意。”
“如果右路軍南下，軍部可有應對？”穆長青看着地圖，終於開口了。
“目前主要的對手是中路軍，一旦消滅他們，右路軍不足爲懼。之前下了命令，南部諸城守軍嚴禁主動請戰，諸城互相支援，見機行事。給嶺南大營的命令也早已傳達，由於鎮南王遠在韶陽關，所以命令副使暫時代行鎮守之職，緊急招募兵員，自行決斷。根據上次的情報來看，目前兵力接近十三萬，如果右路軍南下，毫無疑問，他們將被分割殲滅。”何雲在說道。
“南詔政局如何？”穆長青接着發問。
“前些日子太后已經下了懿旨，冊封新王，據駐南詔使節密報，目前南詔皇室對於這個冊封非常滿意，短期內應該沒有問題。”
“應該？如果南詔藉此機會叛亂，軍部可有應對？”穆長青連珠炮一樣的繼續發問。
“鎮南大營足以應對。”何雲在胸有成竹道。
“倘若右路軍南下，同時南詔叛亂，軍部又該如何？”
場中變得異常的安靜。
何雲在有些不自然，兵部侍郎連忙頂上，說道：“穆將軍，打仗哪有十拿九穩的事，無非盡人事聽天命，你我應知，我大衍天命所歸，此戰必勝，勸將軍莫要有屋漏偏逢連陰雨的悲觀心態，將軍要相信大衍，相信太后，相信軍部，相信在座的各位將軍，還有顏公公。”
何雲在暗自點頭，這個年輕人可以培養。
畢竟年輕氣盛，養氣的功夫沒做夠，穆長青臉色變了變，說道：“倘若最糟糕的事情真的發生，末將建議，由軍部下令，命葉州鎮守使東進牽制右路軍，此法可保萬全之策。”
再次冷場，這次連一直沒睡醒的杜如晦都睜開了眼睛，略顯疑惑的看着場中最年輕的將軍。
“咳咳，這個嘛，也對，葉州兵強馬壯，關鍵時刻也是可以用的。”何雲在有些摸不着頭腦，連軍部做飯的廚子都知道葉州靠不住，這位名門之後到底想說什麼。
“穆老弟，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我們不派人去盯着葉家就燒了高香了，你還指望他們爲我們出力？”雷迅瞪大了眼睛說道。
“我只知道葉家是大衍的鎮守使，葉夫人是太后的座上賓，那些毫無根據的無稽之談，末將從來不去理會。”穆長青說道。
何雲在喝了一口茶，慢慢說道：“有些密報因爲牽扯過大，現在不方便公開，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葉家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忠良。”
“對啊，倘若給了葉家東進的命令，那就是師出有名了，誰知道他們能借機做出什麼事，真走到那一步，你擔得起嗎？”顏公公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倘若葉家真的辜負了朝廷的信任，本將願帶本部兵馬，親自討伐葉家，不死不休！”穆長青臉色逐漸冷峻下來。
“好了好了，此事再議，今日休要再提。”何雲在有些頭疼，這些兵痞，一點上下級的觀念都沒有，看看那些援軍將領，一個比一個乖巧懂事，難纏的角色都聚在京都了。
不過穆長青有句話確實提醒了何雲在：葉夫人是太后的座上賓。
何雲在支着腦袋，面無表情的想着。
葉夫人還在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