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際遇大不相同。
一名身穿帝國軍服的士兵怒吼着把長矛刺進一名衝到城上的蠻人嘴裏，沒等他喘口氣，一隻毛茸茸的粗大手臂拽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掀下城去，韶陽城牆高大，掉下去的士兵發出絕望的嘶吼，但是轉瞬間消失在嘈雜的戰場上，沒有人知道剛剛，有條鮮活的生命消失了。
當最後一名衝上城牆的蠻人被消滅，衆人癱倒在城牆上，不到幾個呼吸的功夫，一名軍官大聲吆喝着讓他們站起來，清點人數，活着的人中，幾乎有一小半這才猛地發現，自己已經受了重傷。
軍官大聲指揮着，讓士兵把重傷的人擡下去，還能堅持的分出一半去支援其他位置。
年輕的軍官聲音嘶啞，滿臉血污，已經看不出他本來的樣子。
手裏的弓已經從原本纏金線的藝術品變成了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更加實用的軍方重弓。
戰爭讓人成長。
這只是龐大的韶陽關防線中一段不起眼的位置。
在城牆的主要防區，韋不歸，薛無畏和費青在最高的塔樓上指揮戰局。
一名傳令兵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報！戊號陣地告急，請求援軍！”
薛無畏等三人眉頭緊皺，戊號陣地單是今天已經派了兩波援軍過去了，那個位置的城牆靠近北邙山脈，高度最低。
韋不歸揉着額頭，他已經十幾個時辰沒有合過眼了：“必須想想其他辦法，那個鬼地方像個無底洞，不知道多少人命才能填滿。”
隨後，他轉頭向一名參謀說道：“按照作戰計劃列表，派援兵過去。”
那名參謀領命急匆匆跑了出去。
饒是以韋不歸的擅守老辣，薛無畏的勇猛無匹，費青的機智過人，饒是以韶陽關高達十丈的城牆和充足的物資儲備，也只是將將守住。
想到之前極北大營壓制了蠻人幾十年，讓蠻人歷經兩朝寸步不進，三人大感氣餒。
費青不禁感慨：“真不知道極北軍以前是怎麼和蠻人在平原打野戰的，那個場景想必無比壯觀，只是可惜沒有機會看到了。”
薛無畏微微頷首，說道：“極北天下第一強軍的名頭，看來名副其實。”
韋不歸嘆了口氣，說道：“以前原本以爲極北軍不過勝在百戰經驗豐富，現在想想，是老夫無知傲慢了。”
戊號陣地此時已經成爲修羅場，因爲這段城牆較矮，蠻人憑藉皮糙肉厚和悍不畏死的精神頻頻衝擊防線。
城牆之上，到處殘肢碎肉，青色的石板已經被染成了赫紅色，不斷有士兵甚至蠻人因爲踩到碎肉而滑倒。
新來的援軍沒有絲毫的不適，直接衝入了戰場，這些天來，這種場面見多了。
臨近傍晚，當最後一個蠻人被幾把長刀砍倒，戊號陣地上的守軍終於鬆懈下來，他們疲憊的就地躺下，甚至沒有人關心身體下面的碎肉和血污，任由這些東西鋪在下面。
一名軍官扶着城牆，觀察片刻後，確定蠻人無法再次進攻，才重重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氣。
受傷的人不停的呻吟，還活着的人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因爲明天，因爲後天，因爲今後的每一天，直到死去。
韶陽關，一個靠近前線臨時搭建的帳篷，大批的傷員被運到了這裏，因爲戰事喫緊，輕傷的人是沒有資格退下前線的，因此，帳篷裏面全是重傷士兵。
軍醫們像一羣冰冷的機器，面無表情的切下傷口的腐肉甚至截肢，饒是身前的傷員痛苦的哀嚎，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已經習慣了。
沒辦法，麻醉用的藥物幾天前便已經見底，現在只有很少的存量，只能在必須使用的時候才能拿出來。
運送屍體的小推車進進出出，幾乎沒有斷過。
戰事之慘烈，可見一斑。
...
十一月二十四，極北中路大軍與前鋒部隊匯合，極北大營設立在滄州，輻射控制周圍三個行省，與京都防線遙遙相望。
京都這邊，以京都，五都城，清河城，臨安城，四城爲中心，互爲犄角。
兩邊都派出了大批的斥候在戰圈附近遊蕩，企圖在大戰之前壓縮對方的活動範圍。
京都這邊優勢在於人員物資充足，且對地形熟悉，但大部分兵員多年沒有參加過戰事，經驗不足。
而極北這邊，人少但是單兵戰力遠高一籌，經常出現幾個極北騎兵呼嘯而來，砍殺幾人後揚長而去，剩下的帝國軍不敢追擊，面面相覷的情況。
兩邊都較爲謹慎，京都這邊以防守爲主要策略，部隊依靠城市駐紮，互相支援。極北這邊，也在趁着大戰未起，到處搜刮資源，徵調民夫。
大戰前的氛圍格外壓抑。
十一月二十七，兩邊終於爆發較大規模戰鬥。
一隊極北的斥候過於深入，被連日壓制的帝國軍終於逮到機會合圍成功，將近兩百名極北軍斥候被圍。
主持京都防務的何雲在命令務必將這股叛軍留下，也好振奮士氣。
極北軍百戰精銳，單兵能力要高出帝國軍不少，這是所有人的共識，因此帶隊的帝國軍官反覆強調，這一戰要打出氣勢，打出風格，打出姿態，讓京都的官老爺們知曉，帝國軍纔是真正的王者之師。
將近五百名帝國騎兵在弓兵的掩護下，高呼着“萬歲”向極北軍發起衝鋒。
極北軍的帶隊長官冷冷的看着張牙舞爪撲過來的帝國軍，厭惡的說道：“吵死了，讓他們閉嘴。”
戰鬥結束的很快，雙方僅僅一次衝鋒，一百多名帝國軍騎兵從馬上摔了下來，失去主人的戰馬在原地彷徨的踱步。
而極北那邊，無人落馬。
兩邊再次掉頭準備第二次衝鋒，帝國軍這邊已經開始出現畏懼的情緒。
觀戰的帝國軍軍官臉色鐵青，雖然知道戰力有差，但沒有想到會如此懸殊，五百對兩百，一個照面就被殺死一百多騎。
第二次衝鋒再起，帝國軍已無剛開始的自信，他們在馬背上躬下腰，壓低重心，更多的人開始採取反手握刀的防禦姿勢，但是，歷經百戰的極北騎兵依然可以從各種詭異的角度將帝國騎兵砍落下馬。
看着一名帝國騎兵被極北騎兵一刀砍斷兵器，刀鋒餘勢不減，順便斬下那人的手臂，督戰的兵部官員眼皮不由的跳了跳。
這一刀，在極北苦寒之地被鐵與血鑄造了幾十年，你拿什麼來防？
第二次衝鋒結束，同樣的結果，將近一百騎兵從馬上墜了下來，極北這邊，僅有寥寥幾人受傷。
二次衝鋒結束，極北的騎兵沒有再戰，而是繼續往前衝，猝不及防的帝國軍被衝出缺口，等再重新組織起來，已無追擊的勇氣。
騎兵長官羞愧的跪倒在地：“大人...屬下無能，請...大人責罰。”
兵部督戰的官員臉色難看至極，抖了一會才說道：“我都看到了，起來吧，非你之過。”
在這種大兵團對抗中，幾百人的小規模戰鬥基本不值一提，但是，這場戰鬥讓京都軍方再次認清了雙方戰力的懸殊，可以和蠻人交手多年的極北軍野戰無敵。
此戰過後，京都再次向各個陣地明確傳達了作戰策略：儘量不與極北軍打野戰，儘量使用弓弩，儘量避免近身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