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從未流露出這樣的神情,目光渙散帶着點點惶恐,臉色更是蒼白如雪,然而她出口的話卻是無比堅定決絕。

    沈宴清不明白她的意思,卻還是依言戴上。

    姜明月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去找林芸,可沒想到的是,林芸居然不在房間裏。

    頓時,姜明月心頭一涼。

    “林芸在樓下,和唐聞歸在一起。”沈宴清淡聲說道,隨後目光中流露出不解與關切,“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得不說,沈宴清的直覺格外犀利,他總覺得姜明月似乎知道了什麼,也覺得她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自己。

    姜明月後背一陣發涼,她整個人惴惴不安靠在冰冷的牆面,面色格外蒼白。

    她喃喃說道:“沈宴清,你相信夢中發生的故事會變成真實的事情嗎?”

    聞言,沈宴清溫和的眉眼劃過一抹深思,隨即脣角輕輕勾起,“世間奇妙之事不知凡幾,總會有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主要還是看你怎麼去面對處理這些事情。”

    頓了頓,他溫聲問道:“你的那場夢看到了什麼?”

    他隻身上前,周身清冽的氣息幾乎將姜明月徹底席捲,有那麼片刻,姜明月真的願意將全部的信任都交付給他,而話到嘴邊,她說的是——

    “樓下的那個老者和他的家人,得的是疫病。”

    ……

    該怎麼形容那場夢境呢?

    實在是太過可怖,宛若人間地獄,遍地屍體。

    離奇的鼠疫席捲整座城鎮,包括周邊的村落,知府和唐家壟斷了所有的糧食封|鎖|消|息逃之夭夭,等到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知曉此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城。

    全部都是無辜可憐的百姓,被困城池沒有糧食,餓殍遍野,面對的是無窮無盡的絕望與痛楚。

    篝火燃起,每個穿着鐵衣冑甲的士兵手握染血的利刃長劍,另一隻手高舉火把,將所有的百姓全部活活燒死。

    沒有任何一個大夫過來救治,只讓他們在此地苟延殘喘,了卻殘生。

    就在姜明月當真以爲這一場幻境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倏地,有兩個人救起了他們。

    一個是唐聞歸,還有一個則是沈宴清。

    他們力排衆議將百姓集結起來表示只能自救,然後沈宴清集結了城中所有的大夫一同商議對策。

    所有的百姓一個接着一個看診,醫館的藥材都被搬空。

    維持了長達三個月的疫病最後終於消失,而這兩人也瘦削得不成樣子。

    可沒有想到的是,朝廷卻以謀反的罪名要將他們兩人逮捕入獄,說他們煽動百姓造反,而疫病正是由他們帶過來的,他們這麼做不過是爲了想要得到民心,想要得到無上的地位。

    後來,唐聞歸和沈宴清聯手揭竿而起,以這座城池爲根據地將自己的實力一點點擴大。

    可以說,正是因爲這一場疫病,才早就了後來他們二人的傳奇故事。

    ……

    夢中的事情和現實不能混爲一談,而且這場疫病爆發得太過可怕,就連沈宴清後來都險些染病而死。

    一想到夢中會死那麼多人,姜明月止不住發顫,她攥緊了蒼白的指尖,擡起頭時目光茫然無措,只有口中喃喃自語,“太多人會死在這場疫病中……”

    這場大夢顯然比最早她所夢到的自己的死亡還要可怕。

    面對的是無邊壘砌的屍體和骨灰,還有耳邊叫囂着的滔天淒厲尖叫哭泣。

    直到一個溫熱的懷抱將她所有的理智喚回,男人的胸膛熾熱溫暖,將她緊擁在懷,低沉溫和的嗓音落了下來,就像春風拂過曠野大地,墜落下無盡的溫和細雨。

    “乖,別怕。”他道,“既然累了就好好睡一覺。”

    心頭情緒大起大落,隨着沈宴清輕柔的話語落下,姜明月終於緩緩闔上眼眸,整個人窩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沈宴清將她放在牀上掖好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街上早就亂成一鍋粥,不過還是有不少好事之人在旁邊看戲。

    衙差先是被之前的變故嚇了一跳,眼看周遭的羣衆愈發混亂,爲首那人直接抽出長刀,鋒利的尖端淬滿一層寒芒。

    “都給我閉嘴!”那人冷聲呵斥道,“全部讓開,把面前這些人給我帶回衙門聽審!”

    說完後,其餘的差役步步上前,林芸緊緊攥着唐聞歸的手,不安說道:“夫君……”

    唐聞歸連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她道:“乖,別怕。”

    唐聞歸牢牢護在林芸的面前,不讓這些差役靠近半分。

    爲首的衙差氣得火冒三丈,還從未有人敢這般挑釁於他。

    正當他舉起手中的長刀正欲動手之際,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勸你不要動他們。”

    沈宴清臉上戴着一塊布將口鼻緊緊裹住,隨後將手中的另外兩塊布扔給唐聞歸和林芸,沉聲道:“把這個戴上。”

    雖然不解,不過多年的信任還是讓唐聞歸下意識選擇相信沈宴清,他和林芸剛一戴好,便聽衙差冷冷說道:“你是何人,官府辦案你不懂嗎?還是說你也想要去大牢裏頭坐一坐?”

    聞言,沈宴清的眼眸微微眯起,眸中散落的無盡寒涼幾乎要將面前這些人盡數凍住。

    “官府辦案?就你們這些人也配爲官?”

    這些官差都是通過遞銀子、託關係才當上來的,成功坐上目前的位置後沒少耀武揚威的,如今還是第一次踢到這麼兩塊鐵板。

    衙差氣得不行,拎起長刀衝了過來,誰知才跑了三步,不知腳底怎麼回事突然滑倒在地狠狠栽了個跟頭,等他擡起頭來的時候只覺得鼻尖有液體流下,待他伸手一抹,居然流血了!

    “啊——我要殺了你!”

    衙差還要起身,面孔佈滿猙獰,就在所有人都在想這人到底怎麼回事膽子這麼大敢和衙差對着幹的時候,沈宴清輕輕擡手,倏地,剛剛起身的衙差呈五體投地的姿勢重新栽了下去。

    “妖術,這定是妖術!”

    另一個人驚愕地嚷嚷起來,也是因爲這一句話,幾乎所有的人紛紛色變,惶恐退後好幾步。

    沈宴清渾然不覺,他負手而立,目光淡漠地從他們身上一一劃過,“他們得了疫病,你們不要去碰他們,你們當下最應該做的應該是封鎖城門,不要讓任何人進出。”

    嘩啦一聲,所有的人盡數炸開鍋。

    “什麼?這、這是疫病!”

    “天吶,聽說疫病會傳染的,快走快走,別待在這裏。”

    不少人想要離開,誰知沈宴清不知做了什麼,剛擡起手來,這些人就接二連三倒了下去動彈不得。

    唐聞歸亦是被沈宴清的這句話嚇了一跳,“宴清,你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想想自己剛纔離那個老者那麼近,若是自己染上了疫病,林芸不會也……

    一想到此處,唐聞歸整顆心瞬間涼了半截。

    “不會的,芸娘你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讓你有事!”

    唐聞歸急得就連說話都是吞吞吐吐,直到沈宴清淡淡說了一句話,“別急,現在最重要的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能離開此地,還需要立即將所有的出入口封鎖,否則……天下恐怕會大亂。”

    但凡有一個逃離此地,造成的後果都是不可挽回的,會有無數的人遭殃。

    可惜的是,這些衙差根本不把沈宴清的話放在眼裏,甚至覺得他是危言聳聽。

    “不要聽他胡說,他就是想用這個方法離開這裏!來人,將他們全部拿下,帶回衙門受審!”

    只是,沈宴清又怎麼可能會讓他們帶回去呢?

    很快,他的身影在衆人眼前如鬼魅般飄過,隨後出手快如閃電,不過須臾,所有人的兵器棄在一旁,個個倒地四仰八叉,口中嚷嚷着直叫疼。

    沈宴清邁着步履朝着躺在地上的老者走去,剛踏出一步就被唐聞歸拉住,“你瘋了,你不是說那個人患的是疫病你居然還敢過去?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有毒在身,就算是疫病還能比我中的毒來的可怕?”

    沈宴清渾然不在意,他蹲下身子取出手帕,隔着一重手帕他仔細檢查起老者的身體,只見老者的指甲上一片青黑,就連身體都開始出現屍斑,但老者身體的溫度死去應當只有一個時辰左右,竟是這麼快出現屍斑?

    沈宴清掀開老者的衣領,裏面是一片宛若膿包一般的紅色顆粒,散發着濃濃的惡臭,噁心至極。

    他眉眼一沉,果不其然,確實如姜明月所說的這是一場疫病,一旦這場疫病將整座城池席捲,恐怕帶給天下百姓的將是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聞歸,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沈宴清沉聲道,“既然官府中的人不肯動手,那就我們自己動手。”

    唐聞歸面色一變,他和沈宴清蟄伏這麼多年,表面上裝作鄉野粗夫的身份,開着客棧賺點銀子,實則他們還有別的目的。

    只是先前沈宴清不是說過這不是最好的時機嗎?

    “宴清,你當知道我們這麼做以後可就沒有回頭路了。”唐聞歸淡聲提醒他道。

    沈宴清揚脣一笑,“我們早就決定好了,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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