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修放下手裏的書，下了馬車。趙染緊跟着下了馬車，在姜修後面。
因爲距離遠，他們到了的時候殿內已經坐滿人了。姜修跪下向陛下行禮問安，趙染和青崖、青竹三人也跟着跪在後邊。
陛下見姜修進來，面上的喜色掩飾不住，笑道：“快起來，朕有些日子沒見雲新了。”姜修字雲新，他的雲王的封號也是從雲新上來的。
姜修起身，他們三人也跟着起來，在姜修入座後立在兩側。
陛下看着趙染道：“青崖青竹兩人常跟着你，還沒見過你身邊帶別的人呢？她叫什麼，用着可還順心？”
“回陛下，她叫趙染，是雲新在前些日子發現的一個人才，辦事機靈可靠，很不錯。”姜修張嘴就說，謊話都不過腦子就說出口了，偏偏有虛有實，挑不出什麼破綻。
這種人才趙染是真的佩服，心裏大寫了一個服字！
“哦？”陛下對姜修帶過來的這個女子很好奇，看了她兩眼，沒有多問，反而是對姜修道：“雲新你現在雖是在鄉下守孝，也不能誤了讀書，朕安排了些人，你挑個閤眼的。”他向殿門口招了招手，一羣公子小姐就跟着一個太監進來了。
其中五男五女，都是趙染認識的人。她大伯家的女兒趙萱也在其中。
姜修似乎也沒預料到有這一出，不知該怎麼回絕。趙染只深深低着頭，生怕被認出來。但她料想趙萱應該不會找她的事纔對，畢竟寧侯府這事做的也不地道。
十人向陛下行過禮後又向姜修行禮，姜修看着這些人有些無語，又不能明着推拒了，傷陛下的臉面。
在他沉默的時候，陛下道：“雲新有什麼顧忌，與朕講講。”說着陛下就走出了宮殿，姜修見狀也只好趕緊跟上去。
趙染見青崖青竹二人沒動，便知她也不用跟着，可這個地方她實在是不想待了。
她正低着頭想該怎麼逃離這個地方，就聽到有人叫她。她下意識地一擡頭，正好對上了趙萱的眼。
“你怎麼來了？”趙萱生氣地問道。
趙染並不說話，也不理她。
趙萱恨得咬牙切齒，看了看趙染身上的服飾，若有所思，惡意地笑了笑，“不過是一個下人，主子問話卻不迴應，就應該拖下去打死。”
趙萱從小就嫉妒趙染，嫉妒她才學美貌聞名於外，如今她們以不對等的關係出現，趙萱幾乎忘了這是在皇宮，擡腳就要走到趙染身前。
趙萱身邊的一個小姐見她行事莽撞，怕她惹下禍端，忙伸手去拽，不料趙萱並不領她的好意。拂開她的手，執意要做些出格的事。
見狀，那位小姐也只能嘆口氣，不再理會。
“趙染，倒杯水來。”趙萱吩咐趙染，並準備在姜修坐過的地方坐下，讓趙染好好服侍她。
趙染只想罵她一句沒長腦子，什麼地方都敢坐怎麼不做到上邊龍椅上去呀？
“趙小姐，你不能坐在這裏。”趙萱剛扶着扶手要做的時候，青竹就走過來了，聲音平淡沒有起伏，但她確實被威嚇到了。
她感覺自己丟了好大的臉，擡頭看那些和她一起來的人，都嘴角掛着得體的微笑站着，好像在嘲諷她一樣。
再轉頭，見趙染根本沒動，也沒去給她倒水，氣急敗壞地衝過去就要打趙染，手臂高高揚起，卻被人抓在半空沒有落下去。
趙染見她氣勢洶洶衝過來的時候已經閉上了眼，遲遲沒有感覺，睜開眼，卻見趙萱的手腕被青竹抓着，根本落不下來。
“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雲王的人不是誰都能用的！”話畢，青竹一用力直接把趙萱甩了出去，摔在殿中央。
原本殿內坐着的皇子公主們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只是不願插手，如今事情鬧得這樣大，再不管可就不像樣了。
於是趙染看見前邊有兩個男子下來，按座次看該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他們二人停在殿中，其中那個看起來比較溫和儒雅的人叫宮女先把趙萱扶了起來，又道：“方纔本殿看趙姑娘確實像有意要找事，也怪不得青竹。”
他話音剛落，另一邊就有人針鋒相對，“大皇兄話可不能這麼說，這殿上的下人不就是給人使喚的嗎？怎麼偏雲王的侍女就用不得了？”
二皇子姜真向來與大皇子不對付，也看不慣父皇寵溺姜修超過他們這些兒子，現在姜修和父皇都不在，有意要拿姜修身邊的人出氣。
因爲是二皇子，青竹和青崖也不好再說什麼，趙染滿面屈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爲什麼？她難道命裏就比這些人要卑賤，要把自己的臉拿出來放在地上給他們踩纔好嗎？
另一邊原來正委屈無措的趙萱聽到二皇子這樣說立刻喜上眉梢，向二皇子行禮道謝。隨即就眼神挑釁的看着趙染，道：“不過一個侍女，好大的架子，二殿下開口還不能請你過來嗎？”
趙染不願多惹是非，聽到這句話後就往過走去，立在趙萱身前，囁嚅着開口，“趙小姐，對不起。”
“聲音太小了，本小姐聽不到，還有，要跪下道歉也才顯得有誠意嘛。”趙萱不依不饒道。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染身上，彷彿看好戲一般，沒有人開口勸阻，只覺得好玩。趙萱也覺得揚眉吐氣，一雙杏目一轉不轉地看着趙染，看着她屈辱的表情。
趙染手指放在裙子上，慢慢地跪下去，眼眶中的淚珠斷線般掉了出來。
正在這時，陛下和姜修有說有笑地進了殿中。看着殿上跪着的人，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趙萱自以爲有理，立刻回答道：“陛下，是這個侍女她忤逆臣女，現在在向臣女道歉。”
陛下眉間出現了肉眼可見的不耐煩，想打發了這人，卻聽姜修道：“舅舅，雲新有幾句話想說。”
陛下同意後，姜修走到趙染身前，看着趙染兩眼空洞無神的樣子十分內疚，伸手慢慢把女子扶起，撫了撫她肩頭道：“受委屈了。”
轉身拉着她走到陛下身前，“舅舅，你剛剛不是說沒看仔細，您現在瞧瞧，她做雲新的侍讀是否合適？”
陛下笑笑，道：“是給你挑選侍讀，又不是給朕選，你覺得合適就好。”他又看了一眼殿上的情況，覺得該處理一下，“雲新，先解決剛剛的事情。你們兩個，坐回去！”他又對大皇子和二皇子道。
現下殿內只剩趙染趙萱和姜修三人，姜修站在趙染身前，道：“本王的侍讀從來都不是任人欺負的，剛剛你讓趙染跪了，現在你去給趙染道歉，跪着道歉。”
趙染站在姜修身後，眼睛裏還有淚珠，朦朧中覺得姜修的聲音格外可靠，聲音如天神一般，把她從地獄裏拉了出來。
趙萱卻是格外慌張，不願舍下身份去道歉，姜修看了一眼，喚道：“青崖。”
青崖早就對這個女的不耐煩了，接到主子的命令後立刻重重一腳踹在趙萱膝彎處，姜修往旁邊挪了挪，讓趙萱跪在趙染身前。
見她咬着牙一句道歉的話也不說，“既然你樂意跪着便出去跪着吧。”這句話後便轉身準備回座位，見趙染還呆愣在那裏，道：“跟上。”
趙染跟在姜修的身後，心中竟又生出些勇氣來。趙萱跪在殿外，直到宴會散了。
趙萱回家後發了好大一通火，又質問他父親，“您爲什麼要把趙染送到鄉下去，您知不知道今天女兒受了好大的委屈？”
趙均問她是什麼事，她又哭哭啼啼的不說。
過了好久，趙均才知道原來趙染成了雲王的侍讀，“雲王去鄉下守孝，地點是隱祕的，父親並不知曉，否則也不會把這樣的好機會遞到二房手裏去。”
趙萱不聽她父親的解釋，只是哭。
另一邊姜修在宴會散了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去找陛下。
他拱手道：“謝舅舅對雲新的縱容。”他知道他今天做的有些過了。
陛下卻不在意地擺手，“知道你護短。這姑娘就是趙堅的女兒了，還不錯。”在朝廷時，他對趙染的父親映象就不錯，連帶着對趙染觀感也很好。
趙染這才知道陛下已經知道她了，又跪下叩拜，感謝陛下今日的恩典。
之後就侍立在姜修身後，聽姜修和陛下談天說笑。
晚間，她才踏上歸程。
馬車上，姜修靠在車壁上，低垂着睫毛，“趙染，今日我並不知道陛下會叫宮外的人來，對不起。”
馬車上，搖曳的燭光映在姜修的臉上，光線晦暗不明，連帶着他的表情好似也陰沉沉的，他在後悔，在內疚。
“人的命罷了，今日若沒有王爺纔是真的慘。”趙染輕輕說着，“我護不住自己，卻偏偏生在這種弱肉強食的家族裏，不得不拼命多學些東西，裝的端莊大氣。可父親去了，一切都變了，我被打回原形，懦弱敏感又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