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趙萱怎麼想，趙染今日確實是要出去的，她約了人。
但府裏的車馬她是不準備用的，太過顯眼，她今日要去買個鋪子。她之前和青崖查賬的時候知道了一個地段特別好鋪子要出租，要的價錢也不高，好像是有急用纔會掛出來賣的。
當時她問青崖這個鋪子條件這麼好，爲什麼還價錢要的這麼低，青崖只說這鋪子別碰爲妙。事後她多番打聽，才知道原來不是這一間鋪子被低價掛了出去，是數十間，背後的主人是同一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人手裏有這麼多鋪子必定不是等閒之輩，如今該是碰上了什麼事情纔會低價出租吧，但是從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一個人敢租他的鋪子來看，他遇的事兒應該不小，或是對手的實力很強勁。
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個低進高出，先去看看這便宜能不能佔，能佔就佔了。於是她幾番打聽，瞭解到這些鋪子背後的人是御史中丞的公子李墨敏。因爲御史中丞彈劾二皇子縱情聲色，欺壓百姓，被二皇子所針對，設計罪名投入天牢。李墨敏爲了把父親救出，去與二皇子談判，得到的結果是要兩萬兩白銀。
一個御史中丞哪裏拿得出這麼多錢，李墨敏只好把府裏的鋪子都掛出去賣，加上府裏的錢，也差不多夠了。只是沒想到二皇子根本就不是真的想放他父親出來，還暗中下令不讓人買他的鋪子，因爲很多人不想明着與二皇子作對，才導致這鋪子如今都被掛着。
可別人怕惹二皇子，她不怕，甚至巴不得惹怒二皇子呢。她大伯是二皇子一派的，二皇子對他也很是倚重，她這麼做不止能讓二皇子看在寧侯府的面子上不對她的鋪子再動手腳，還能讓她大伯喫癟，何樂不爲呢？
扶着扶手，趙染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四周，上了玲瓏交易所二樓。這家交易所是盛京最大的一家交易所，也唯有這家還掛着那些店鋪的信息，不被影響。
她目光掃過一張張掛着的木牌，最終走進了裏邊單獨的包間。
包間裏已經有人在等着她了。
那人身着玄色圓領深衣，以一青色玉簪把頭髮盡數束起，面龐乾淨，長眉入鬢，一雙眼睛清澈透淨，隱隱有幾分疲倦，他應該就是御史中丞的公子李墨敏了。
趙染進來時這人臉上閃過一瞬的震驚，該是沒料到約他的是個女子，但隨即就恢復如常，趙染甚至都沒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
“請坐。”李墨敏站起來，微微頷首向趙染致意，擡手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趙染手邊，非常直白地問道：“聽說小姐準備買在下的鋪子，不知準備了多少銀子？”
趙染其實總共也就有大概六千多兩銀子，這其中大部分是姜修一開始說每日給她十兩的高價，她說這樣算不合適，但姜修執意言出必踐，何況這些錢於他而言不算什麼，趙染也就接受了。
還有一些是她出去查賬的時候總會被姜修的人給身上塞銀票，回去之後她要給姜修，姜修也說讓她自己留下。
要說多的話絕對算不上，但確實也不少了，至少按正常價錢來算也是能買十幾間鋪子的，地段好的地方也能買個七八間，本錢不算少了。
“我準備的錢夠不夠就看您準備以什麼價錢賣給我了。”趙染笑道。
“看來小姐就沒打算用正常價位來買，我給個準信，每間鋪子最低五百兩銀子。”他看了一眼趙染，試探着底線。
這個價位確實比正常的價錢低了不少，他的鋪子在的地段都很好，一般要價都得達到八百到一千兩，如今卻是直接就便宜了一半。看來是迫切需要銀錢，否則也不會按這種本錢幾乎都收不回來的價格賣了。
“其實我們可以有另一種買法。”趙染知道價錢不可能再低了，況且人家急用錢，她也不能老往低了壓，顯得不近人情，“我可以用五千兩銀子入股，你名下所有鋪子給我一半的股權，房契我就不要了。”
李墨敏明顯沒想到趙染會有這種想法，因爲這樣算起來喫虧的可能是她，便道：“小姐清楚我這鋪子的情況嗎？我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佔人便宜。”
“自然清楚，李公子。”她對上李墨敏的眼眸，表示她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遇到的事，所以他們之間的生意做的很清楚。
“還未請教小姐名諱。”他想，既然對方都知道了他的姓名，他也該問問對方的。
“趙染，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的染。”趙染這樣介紹自己，她覺得自己就是這樣，放在什麼環境裏就會被同化成什麼樣。
可能李墨敏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聽到後先想了想，然後問道：“趙染？可是寧侯府的四小姐？”
見李墨敏反應過來，趙染點頭，“所以現在李公子可以放心與我做生意了，二皇子因爲我大伯父的關係不會對你的鋪子再動手，否則，之後還有哪個官員敢投靠他呀？”她把她的想法都說了出來，臉上還流出了幾分嚮往的笑，好像是看到了她大伯父氣急敗壞的樣子。
可李墨敏卻皺眉道：“趙小姐，我恐怕不能把鋪子賣給你，坦白來說，我不相信你會放棄自身的利益來幫助我。而且，”李墨敏頓了一下還是接着說道：“剛剛趙小姐笑得那麼開心，我感覺自己被算計了，實在不敢與你合作。”
啊！趙染沒想到就因爲她這麼一笑，到手的店鋪就要泡湯了，趕緊圓場道：“我覺得你對我有誤解，這件事情其實並沒有損失到我的利益，我們是共贏的關係。”
她見李墨敏眼中有疑惑，接着道：“李公子應該知道我去鄉下守孝兩年剛回來，其實差一點兒我就回不來了。應該這麼說，原本大伯就沒想過要我們一家回來，只是無奈我命好，做了雲王的侍讀，還在陛下面前露了臉。那兩年寧侯府沒有給我任何資源，恐怕全府上下都沒人盼着我們回來，爵位不說，府裏的財產也是有數的，少我們幾個人就能少一筆開支。”
李墨敏聽完後似乎還有些不信，他眼神複雜，語氣帶着詢問與嘆息，“家族內部會爭鬥成這個樣子嗎？不是血緣至親嗎？”
聽到這種問話，趙染都要笑出來了，眼前這人也太天真了吧。
“所以你認爲我是編了個故事？”趙染反問。
卻見李墨敏搖頭，“不，你的情緒很真實，甚至說話時透出的那種壓抑着的恨意和不甘都是真實的，我相信你的話。”
趙染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她現在已經情緒外露到這種地步了！還不甘！還恨意！
“不是你的情緒外露，是我感知情緒的能力比一般人要強些。”李墨敏見她下意識低頭，表情變化，猜到了她在想什麼，解釋道。
這簡直是讀心術了好嗎！我就低個頭你都能猜到我想啥，剛剛嘲笑你天真是我不對，失敬了失敬了。
“哦，這樣呀，那李公子這能力還真的是很不錯呢。”趙染笑着恭維道。
“很煩。”李墨敏說了這麼一句。
見李墨敏不再問她別的，她又道：“所以李公子同意我剛剛的提法嗎？如果同意的話，我把銀子給你，然後我們辦好憑證，也就差不多了。”
李墨敏糾結了一會兒，道：“可以。”
辦完了事的趙染心情格外的好，就與李墨敏多聊了幾句，“御史大人和你的性格一樣嗎？”
眼前的男子卻沒在第一時間迴應她，而是辨別着銀票的真僞，之後纔回應道：“不太像，我父親脾氣很直的。”
你知道你脾氣很直嗎？那你父親得是什麼樣呀，難怪會被二皇子弄到牢裏去，遇上這種不開竅的言官有時候真的會無語。
趙染眯着眼睛笑道：“那李公子脾氣這麼直大概也是祖傳的了，話說，你是有未婚妻的吧。”
“沒有。”李墨敏像被踩了傷處一樣立刻反駁，然後又解釋，“我父親出事後就解除婚約了。”
“你喜歡她？”趙染猜測。
“不是，我不喜歡落井下石的人，不想再和她有任何關係。”這一次李墨敏說的乾脆利落。
玩笑幾句後，趙染起身告辭，她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再不回去要惹人懷疑了。
回府後剛一進院，她迎面就遇上了趙沐，應該說是趙沐在等她。
她打心裏也記着這位大哥哥的好，走到近處笑着斂衽一禮，喚了一句“大哥哥”。
趙沐也回禮道了一句“四妹妹”，面上卻有爲難，半響沒有開口。
“大哥哥找我是有什麼事嗎？”趙染不習慣冷場，只好自己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