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信心滿滿,自己給自己鼓足了勁兒,就被猛然砸下的雨點子給驚住了。

    雨點子砸在宣紙上,把墨水給泅開,一些字都變得模糊了。

    擡起頭,果然看到剛剛纔晴了一些時候的天空,不知何時又變得陰沉了。

    好大一塊雲彩在頭頂,黑漆漆的,瞅着蓄了不少的水。

    趕緊把紙張給摺疊好,又在外面裹了一層油布,檢查清楚沒有縫隙,才塞進懷裏去放好。

    這會兒功夫,雨點子已經密集起來。

    她趕緊把毛筆和墨水用另一塊油布裹好,放進袖子裏,就冒雨去尋躲雨的地方。

    圖清淨,選了一塊人煙少的地方,這會兒才知道壞事。

    一路小跑,還差點跟匆忙躲雨的人撞到,好幾次都是險險避開。

    好在還是找到一處檐子大的地方躲避。

    身上已經被雨水浸透了。

    有些後悔咋就沒想到買一把傘。

    失誤。

    頭髮上正往下滴答水,她也顧不上。

    拿出紙來小心的檢查,確定沒有溼,這才鬆了一口氣。

    把毛筆和墨水也拿出來,一些墨色還是把衣服給染了,加上雨水的幫忙,身上好大一塊都成了黑色的了。

    不過紙張沒有溼透,墨水也沒有灌水,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做人,不能要求太多的。

    正費勁兒擰乾衣服,把頭髮也一起擰了擰,抹了一把眼睛,就看到雨幕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身鴉青色長衫在雨裏疾行,說是疾行,可是卻步履輕而不亂。

    看着甚是美哉。

    配上古色古香的背景建築,讓她想到了一幅美男雨中行的圖。

    只可惜她的丹青不佳,畫不出來萬分之一來。

    正搖頭惋惜,眼睜睜看着那長衫男子遠去,卻突然看到那抹模糊的身影被人給撞在地上。

    還有路過的急行者,也不去幫助攙扶,卻踩着長衫男子繼續跑。

    耳邊是長衫男子的慘叫聲和呼救聲。

    莫名的就有一股子怒氣從心底升騰起來,她把兩包被油布包着的東西分別放到懷裏和袖子裏,便冒雨衝了出去。

    走近才知道那些人並非看不到地上摔倒的人,倒像是故意的去踩踏一樣。

    眼見着有一個路過的放着寬闊的大路不走,偏偏還要去踩人,周曉萌擡手就推了出去。

    那人摔倒在地,掙扎爬起來,怒氣衝衝就要理論。

    被周曉萌狠狠瞪了一眼,許是心中生了恐懼,罵罵咧咧的就走了。

    周曉萌把長衫男子扶起來,攙扶着去檐子下躲雨。

    長衫男身上、胳膊上還有手上都被踩了好幾下,手上還被踩破了皮,有血跡冒出。

    似乎是很委屈,一直低着頭不敢看人,只有肩膀在輕輕地抖動,還有鼻子輕微抽抽抽的聲音。

    許久後,才傳來輕聲的一句道謝。

    “多謝恩公,多,多謝,雲,云溪,云溪多謝,恩,恩公。”

    云溪?

    周曉萌耳尖,從那斷斷續續的聲音裏拼出一個名字來,接着心中一緊,上前扶住他那抖動的不成樣子的肩膀,輕輕勾起他的下巴。

    愕然。

    “果然是云溪。”

    云溪不知道她要做什麼,被迫擡起下巴,眼神卻躲閃,直到聽到她喊了一聲,纔敢聚焦看,也是沒想到。

    “恩,恩公。”

    “我叫周曉萌,你就喊我曉萌吧,別總是恩公,恩公的。”

    周曉萌主動對着他笑,自我介紹,既然是熟人,便沒那麼多設防了。

    拉起他破皮的手碰了一下,似乎是弄疼了他,聽到他壓抑的倒抽了一口氣。

    “弄疼你了?”

    “不,不疼。”

    云溪躲閃,暗暗抽出自己的手,心裏很懊惱。

    一直盼着再次相見,沒想到又是這樣的場面。

    被看到不想被看到的樣子,讓云溪心裏的期待和激動稍稍打了折。

    可心底還是激動地難以自已。

    尤其對方還關心自己,還抓住他的手,只是心底的自卑感,又讓他心底生出一股子無奈和失落來。

    他只能小心的藏好自己的真心,不被發現,免得被人嫌棄,連這一份寄託都沒有了。

    “你怎麼了?”周曉萌敏銳察覺對方的異樣,又想起那些人的壞心,沒忍住當面變臉怒斥,“這些人也實在是太壞了。”

    “嗯,我,我已經,習,慣了。”

    他的聲音很小,如蚊吶一般,到最後的時候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可週曉萌卻敏銳的猜出來了。

    爲什麼說習慣了?

    過得很不好嗎?

    可那些人也不是醉紅樓的打手?

    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呢?

    可云溪似乎很不想提,雖然她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幫得上忙,可還是很想知道。

    不過她也不願意做強人所難的事情。

    畢竟就算她幫了他兩次,也沒有去窺伺人隱私,揭開人傷疤的權力。

    不說話,又總覺得有些詭異的尷尬。

    只好挑揀一些無傷大雅的話來說。

    諸如最近過得好嗎?

    他和那個叫做清寧的小公子的病情如何了?

    都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便作爲了回答。

    她覺得他似乎很怕自己。

    自己長得雖然不好看,可是也沒有到凶神惡煞的程度啊?

    莫非是上次教訓人,嚇到他們。

    雖然當時沒有害怕,可是事後想起來也是對她生出幾分懼怕。

    若是如此,那她還真沒有辦法了。

    怪只能怪這個世界的男人膽子都太小了。

    又突然覺得家裏那莽夫的膽大還真是這個世界的一股清流呢。

    呸。

    好好地想起那個傢伙來,不夠倒胃口的。

    好在雨勢小了一些,她便主動告辭。

    “我得急着回家了,不然家裏的夫郎們就等着急了。”

    聞言,云溪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怔愣了一下,在她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又像是快速下了決定,急忙出手拉住了她的手。

    聲音也是焦急又堅定。

    “恩公,上次你幫我們墊付的醫藥費,還有租房子的錢,以及那些送來的東西,也是恩公給的,我們得還給恩公。

    這會兒沒帶在身上,恩公跟我一起回去取吧。”

    說着,他暗暗鬆開了手,卻用力絞着已經溼的不成樣子讓身上輪廓盡顯的衣服,暗暗咬牙,擡起頭,眼底全是晶瑩的淚光。

    只要仔細看,就能品出幾分期盼和害羞,剩下還有幾分,大概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只可惜,周曉萌這樣的馬大哈,可不是一個能短暫品出這些的來。

    不過她還是沒有拒絕。

    畢竟她現在要做生意,也急需用錢。

    路上,她還回憶了一下,當時墊付的醫藥費是六兩,租房子是十兩,還有置辦那些東西,一共是二兩。

    本來置辦東西是權當獻愛心了,可是既然人家知道了,要給,那她也不會拒絕。

    畢竟她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家裏養五個夫郎也是不容易。

    其實她本來就是打算過一陣兒就來尋的。

    倒是也省了麻煩了。

    雖然可憐他們的遭遇,可是據說能在那種地方做到花魁,也是不差錢的。

    以前那個杜十孃的百寶箱,據說可是價值連城。

    所以周曉萌心裏並無多少的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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