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燼怔了怔，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你若是不願意說，就當我沒問起過，我還是從前那句話，除非你願意，否則我不會強求。”
兩個人因爲醫案的事情又沉默下來，並肩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山巔，站在山頂的亭子中，就能看到另一面山的紅梅了。
盛京春早，才正月份，紅梅已經打起了花苞，滿眼望去，星星點點的紅綴滿了枝丫，煞是好看。
此時紅梅未開，臘梅卻開得正好，嫩黃色點綴在殷紅中，令人耳目一新。
這般美景卻沒能驅散林茹煙心頭的陰霾。
她低頭沉思片刻，才咬着脣道：“我只問九郎一句，若是我給了九郎醫案，九郎能保證爲我父兄報仇雪恨麼？”
柳燼點頭應聲：“你放心，醫案到了我的手中，我不會叫它落入別人那裏，也一定會憑着這本醫案給岳丈大人一個清白。”
他頓了頓，又道：“但若是你信不過我，我也不會強求，沒有這本醫案，我也可以爲岳丈大人洗刷冤屈。”
林茹煙聽出柳燼似乎有些不悅，忙道：“九郎，你不要多想，我……我只是怕你是爲了醫案……”
沒想到，她不解釋還好，她一解釋，柳燼越發生氣了：“林茹煙，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麼？我一片真心對你，你卻以爲我是爲了醫案？”
林茹煙語無倫次起來：“九郎……我不是這麼想的，我……”
“你聽清楚了，”柳燼攥住了她的肩膀，“我娶你，不是因爲你的美貌，也不是因爲你父親留下來的醫案，我單純是因爲你這個人，因爲我心悅你，所以我要娶你。”
仿若一道驚雷平地起，林茹煙整個人都呆住了。
柳燼可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這還是第一次。
原來他是心悅她啊。
巨大的歡喜一下子盈滿了林茹煙的心胸，她忍不住撲進了柳燼的懷中，緊緊地環住了柳燼的腰：“九郎，我也心悅你。”
一句話講完，林茹煙的臉都紅透了。
聽着附近有腳步聲，她趕緊鬆開手，往旁邊挑開一步，以手做扇，扇得絡腮鬍子都在不停地抖動。
柳燼嗤笑一聲，眼角餘光一瞧，身後上來了一批書生打扮的青年才俊，正對眼前的美景高談闊論。
有人詩興大發，當場賦詩一首，雖然算不上驚才絕豔，但也是難得的佳作了。
“徐兄好文采！”旁邊的人連聲附和，“可惜趙兄這樣的人才，卻沒遇上個好世道，被這亂世和姦臣給害了。”
那被稱作徐兄的人嘆道：“趙兄慎言，京城腳下怎可說這樣的話？是我才疏學淺，上次科舉纔沒被取上，這次科舉我勢在必行。”
“徐兄有如此的志氣，真叫人佩服，只是朝中已經被柳燼那閹狗和趙丞相這樣的小人給把持了，我輩想要出頭，實在是難上加難。”
聲音不大不小，但在這空曠的山頂之上，足夠叫人聽得清清楚楚。
亭子裏靜了靜，隨即有書生尖銳地喊起來：“這位兄臺混說什麼！你可知我徐兄徐和靜的大名！”
林茹煙嗤笑道：“這我還真不知道，敢問徐和靜是何方神聖？”
她方纔還在氣着魏家那個婆子，這會兒就把一腔怒氣全都發到了這羣書生身上。
書生們便鬨笑起來，最先說話的那個姓趙的書生就嘲諷道：“連徐兄的名頭都沒聽說過，看來也不過是不通文墨的粗俗人罷了，我們不用和這等粗人一般見識，以免打擾了此次探梅的雅興。”
也有人搖頭嘆息：“方纔在山下，那羣粗俗人吵吵嚷嚷，把個佛門清淨地糟蹋成了菜市場，原以爲到了山頂就會清淨一些，沒想到還是遇到這種俗人，要我說，這種地方就不應該放這些鄉野粗俗人來，免得糟蹋了眼前的美景。”
幾個書生連連附和，甚至還有人大聲叫林茹煙和柳燼下山去，直言這種美景不是他們這些粗人能看明白的。
柳燼當場就要發作，被林茹煙給攔下了。
“你們還有臉說你們是讀聖賢書的讀書人？我看，你們這聖賢書，不讀也罷！”
林茹煙指着半山腰處隱隱可見的寶塔寺道：“這寶塔寺原本就是皇家寺廟，廟裏的大師尚且知道要懷着慈悲心腸，在正月這十幾天裏，與百姓同賀，纔開了廟門，平常也並不禁止旁人上山來賞美景，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們，爲了給老百姓行方便，這幾日更是能不來寶塔寺求籤，就不來寶塔寺，你們這些號稱讀了聖賢書的讀書人，眼裏竟然把老百姓們稱作粗野之人，還嫌棄他們玷污了眼前美景，我看，你們纔是真正玷污了佛家清淨地！”.七
她話說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也懶得再去裝粗野男音了，一把清脆如同黃鸝鳥的嗓音，驚得幾個書生都張大了嘴巴。
“還有臉罵柳燼和趙丞相，我看，你們要是當上了官，比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敢保證，你們這些人當上了官，也是貪官污吏，治下的百姓們必定叫苦連天，你們這種人，科舉考不上，那是神佛顯靈，是百姓們的福氣！”
二月份便春闈了，這些書生們今日結伴上山，也有趁着正月寶塔寺對平民百姓開放來抽籤的意思，人人都想討個好彩頭，卻叫這不知道哪裏鑽出來穿着男裝的小妮子給詛咒了，書生們都憤憤不已，圍着林茹煙，叫她給個說法。
“你們還有臉跟我要說法？”林茹煙冷笑，“行呀，你們跟我要說法也可以，咱們就去找朝廷找官府的人評評理，成不成？”
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目光都一致投在了徐和靜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