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她掌握了主動，但林茹煙只幾句話就翻轉了形勢，讓小珍有些措手不及。
林茹煙還端着茶杯，言笑晏晏地看着小珍，似乎在催促小珍繼續說下去。
小珍打了個哈哈，端起茶杯喫起茶，似乎不預備往下說了。
眼看着雨勢越來越大，小珍忽地放下了茶碗，站起身來，像是要走的樣子。
“柳夫人這裏在裁剪衣裳啊。”
小珍往攤開在案頭上的布料看了一眼，徑直走過去捻起布料看了看：“這料子很不錯呢，像是去年年底蜀中貢上來的，是皇上賞給柳夫人的？”
林茹煙沒起身，淡笑道：“是貴妃娘娘賞賜下來的。”
“難怪呢，”小珍依舊笑容寡淡，“貴妃娘娘那裏好東西不少，送給柳夫人一兩樣也不算稀奇。”
她彎下腰來查看這料子，神情十分認真：“這料子該要繡上花兒纔好看，婢子瞧着繡些金光菊松果菊之類的就很好，咦？婢子想起來了，夫人剛進宮那會兒穿了一條裙子，裙襬上繡着蜀葵，那種繡法很是稀奇，叫人過目不忘，夫人就用那種繡法在這裙子上繡金光菊吧，到時候穿出去叫人瞧瞧，也就不辜負這樣好的料子了。”
林茹煙渾身冰冷，手腳發涼。
她轉頭看向小珍，小珍那寡淡的笑容在她眼裏也變得殘忍起來。
小珍……不，應該說是德妃，竟然也把注意力放在高嬤嬤的金銀繡上了。
高嬤嬤的金銀繡應該是獨一無二的技藝了吧？以至於見過它的人，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也會念念不忘。.七
蔣嬤嬤是前朝帳設司的姑姑，雖然和高嬤嬤可能不會搭上什麼關係，但在帳設司當差，應當還是有機會看到高嬤嬤的繡活兒，能記住這種很出奇很驚豔的繡法，這也不稀奇。
那德妃是從哪裏知道的呢？
林茹煙一邊看着小珍的反應，一邊盤算。
小珍卻不打算放過林茹煙：“夫人身邊是哪位繡娘有這樣的好技藝，不知道還在不在夫人身邊，我們娘娘也想做一身衣裳呢，夫人可否行個方便，將這位繡娘借給我們娘娘使喚幾日？”
小珍神情很自然，就好像是隨意和林茹煙聊家常一樣。
林茹煙卻不敢大意，她蹙眉凝思，好半天才道：“小珍姑娘別見怪，我平常對這些小事不怎麼在意，都是我的丫頭們幫我打點一切的，可不湊巧的是，管我衣裳首飾的丫頭，我這次沒帶來，等回府之後我問問。”
小珍明顯有些失望，卻嘴角微微一撇，好似不太相信的樣子。
林茹煙也不去管她，捧着茶杯小口地啜飲，好像這杯中的明前龍井是瓊漿仙釀一樣。
小珍得不到回覆，還要再問，芭蕉插嘴道：“小珍姑姑，我家夫人的確不知道這些事，但我卻是知道的，去歲我們府上曾經招過一位繡娘，說是家裏遭了災出來的，跟我們府上籤的是活契，繡工很好，做了幾次活兒之後就拿着銀子走了。”
小珍神情似乎還不是很相信的樣子，狐疑地道：“是真的嗎？這樣好的繡娘竟然叫你們給碰上了，這還真是好運氣啊。”
她隨便比劃了幾下：“那繡娘生得白白淨淨的，有些發福了，大概這麼高，嘴角還生了一顆黑痣，很好認的，唉，可惜了，當初沒有問過她具體住在哪兒，誰能想得到她如今這麼喫香呢，宮裏竟然人人都在打聽她。”
小珍雙眼一亮：“哦？竟然還有人在打聽她？是誰？”
芭蕉道：“莊太妃宮裏的蔣嬤嬤啊，那日見着我家夫人穿的那身衣裳，就愛得不行，還特地裝着要暈過去的樣子，起身的時候狠狠地抓了一把那裙襬上繡着的蜀葵，爬起來就立馬跟我家夫人打聽繡蜀葵的是誰呢。”
芭蕉撇了撇嘴，很是不屑：“這也就是在小珍姑姑跟前說，唉，這蔣嬤嬤還是太妃娘娘身邊得用的嬤嬤呢，竟然眼皮子這樣淺……”
林茹煙咳嗽了一聲：“芭蕉，不要在人後說是非。”
小珍也回過神來：“柳夫人說的是，芭蕉姑娘以後可記住了，在宮裏頭萬萬不能亂說話，否則哪一天惹了禍，芭蕉姑娘小命是怎麼丟的都不知道！”
芭蕉應了一聲是，還對着小珍千恩萬謝。
小珍不耐煩地擺擺手：“在夫人這裏徘徊得久了，怕是我家娘娘要等急了，婢子這就走了，改日再來叨擾夫人。”
林茹煙依舊捧着茶，未曾動過：“喲，小珍姑姑這就走了？還不知道小珍姑姑冒雨前來，是要傳什麼話呢。”
小珍腳步一頓，嘴角寡淡的笑容明顯一僵：“哎呀，瞧婢子這個記性，跟夫人說得高興，竟然把正事給忘了，唉，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夫人住在燕喜齋，就緊鄰着我們坤德宮，我們娘娘就差遣婢子來問夫人一聲，這些日子喫住得可還習慣，若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儘管去坤德宮說一聲，我們娘娘定然會爲夫人做主。”
小珍話說得滴水不露，禮數也是一絲兒不錯，行了禮出了門，就招手叫來在廊下候着的蓉兒，打着傘回去了。
林茹煙慢慢將茶杯放下，睨了芭蕉一眼：“你方纔也忒膽大了。”
芭蕉過來重新給林茹煙的茶杯里加了熱水：“婢子就是看不上德妃的行徑，說什麼來問候夫人，夫人都在這兒住了多早晚了，她怎麼纔想起夫人來？分明就是來刺探夫人的，她既然能做出刺探夫人的事兒，咱們也能用蔣嬤嬤刺回去。”
林茹煙忍俊不禁：“還說你是個穩重的呢，怎麼這脾氣也跟着櫻桃學得毛躁了？她既然是來打聽事兒的，自然是要拿些冠冕堂皇的藉口做掩飾，難不成還叫她直接問嗎？”
“夫人！”枇杷送完了人就急慌慌地跑進了屋子，“隔壁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