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燼聳聳肩,臨出門前,幽幽長嘆:“若是這世間真的有鬼,也就不會縱容顏慎行享樂多年了,孔大娘子當知人心難測。”
青丘殿內重歸寂靜,謝昭儀等了半晌,才重新踏進了正殿:“娘娘……”
孔大娘子擺擺手,慼慼地笑:“我早已不是德妃,你何必還這麼喚我?”
“娘娘……”謝昭儀跪在了孔大娘子身邊,“娘娘在我心裏永遠都是德妃娘娘……”
孔大娘子笑容慘淡:“什麼德妃,那都是虛名兒,這江山都是那個人偷來的,我這個德妃做了十幾年,也不過是偷來的榮華富貴……連兒子都是偷來的呢……”
她笑着拍了拍謝昭儀的手:“你還年輕,沒必要在這宮中熬着,且耐心等着,等那人去了,你就求柳燼,讓他放你出宮。”
謝昭儀冷笑着道:“怎麼能叫那人就這麼便宜去了?他折磨死了我姐姐,我必不會放過他!”
孔大娘子搖搖頭:“你這便是犯了左性兒了,何苦呢,且等着吧。”
口口聲聲勸謝昭儀等着的孔大娘子,自己卻沒有耐心等下去了,第二日,青丘殿人就發現孔大娘子上吊自縊了。
顏慎行大發雷霆,逼問青丘殿宮人可曾苛待孔大娘子,這才知道昨日張貴妃去過青丘殿,遂怒氣衝衝來質問張貴妃。
張貴妃早知孔大娘子自縊的消息就知道要不好了。
她在宮中浸淫多年,獨沐皇恩,但也能看得出來,顏慎行對德妃是有真感情的,否則怎麼會把太子交給已有皇子的德妃撫養?
又怎會幾次三番降罪孔家人,直至滅族,卻仍舊留了孔大娘子性命?
現如今孔大娘子自縊,之前又只有她一個人去過青丘殿看望孔大娘子,皇上不找她纔怪呢。
迫不得已,張貴妃只得往臉上搽了白粉,躺在牀上裝病。
前腳才躺下,顏慎行後腳就進宮了。
“宮中都已經亂成這個樣子了,貴妃倒是清閒,還躺在牀上矇頭睡大覺呢。”
張貴妃嬌滴滴地應和:“皇上,並非臣妾要躲懶,只是臣妾病了……”
她捂着嘴咳嗽了幾聲:“病得起不來了,這纔將中饋交給了趙昭媛……”
“你病得起不來了?”顏慎行冷笑,“病得起不來了,還能去青丘殿逼死德妃?德妃到底是如何得罪你了?你就非要她死了不可?”
“皇上,冤枉呀!”
張貴妃掙扎着坐了起來,她特地搽了粉,此時眼睛紅紅的,倒真有幾分病容的樣子。
“臣妾可什麼都沒跟孔姐姐說,臣妾只問了孔姐姐這一向過得好不好,這不要入夏了嘛,臣妾是擔心那幫宮人拜高踩低,不肯給青丘殿準備好冰塊,這纔去囑咐一番……”
顏慎行依舊不信張貴妃,他冷冷地瞪了一眼張貴妃的肚子,那眼神中竟然還有些厭惡:“你能有這般好心?張氏,你可莫要以爲肚子裏有了朕的骨肉,就能在這後宮之中爲所欲爲。”
顏慎行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張貴妃宮裏砸了一堆東西,聽說轉頭就去了趙昭媛宮裏。
張貴妃這裏氣了個半死,第二日就宣了孃家人進宮,只說肚子有些不舒服,只把張夫人從早留到晚,夜裏掌了燈,才放回去。
宮裏的紛繁嘈雜與花間村毫不相干。
林茹煙這些日子在莊子上能喫能睡,閒了不是寫幾個醫案方子,就是給莊子上的大人小孩看看病,甚至還一度幫着枇杷的爹媽下地除草。
高嬤嬤怕林茹煙出什麼閃失,攔了幾回沒攔住,見林茹煙和枇杷幾個人有說有笑的,便也隨她去了,只是囑咐了幾個親近人等,好好照看林茹煙。
京城裏沒傳來消息,但三不五日,就借了來花間村做買賣的小商販的手,給林茹煙捎一些東西來,都是些稀罕物件兒。
比如這時節才上市的大櫻桃,花間村這樣的小地方是見不到的,就是京城裏,一般人家也喫不着。
以前林茹煙還在家中做閨閣女兒的時候,也不是每年都能喫到,林家並非是大富大貴之家,像櫻桃這種新鮮物兒,林夫人是捨不得花銀子買的。
林茹煙能喫到,還要得益於韓淑妃和慶陽公主的賞賜。
此時正是夏日,這櫻桃喫起來很是爽口鮮甜,柳燼叫人送來了兩筐子,林茹煙半下午,一個人就吃了小半筐。
但櫻桃火性大,喫多了發燥,高嬤嬤見林茹煙停不下來,只好親自把剩下的櫻桃都收了起來,不讓林茹煙再吃了,還趕了林茹煙出去散散心。
這幾日但凡林茹煙在莊子上走動,必然會見到辛夷。
馬上就是農忙季節了,辛夷卻跟個沒事人似的,成日盯着花間山莊的大門口,一見到林茹煙出來,就黏了上去。
村裏的大嫂提醒辛夷趕緊做活兒,可別眼看着今年沒了收成,回頭範大回來了要揍她。
辛夷不以爲意,依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把自己的體己銀子隨身帶着,就是怕萬一林茹煙臨時起意要走,她來不及收拾東西。
總被人盯着,誰也受不了。.七
林茹煙這幾日都不想出去走動了,一閒下來,她就想柳燼,想慶陽公主,夜裏便睡不好覺。
高嬤嬤知道了,又帶着人堵着辛夷家的大門,把辛夷好一頓罵。
風風火火地回來,卻正好在山莊門口撞到一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朱武。
高嬤嬤心裏一驚,忙問道:“怎地是你過來了?大人呢?”
朱武壓低了聲音,道:“嬤嬤,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