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一個黑影自樹後緩緩轉出來：“殿下……”
陸庭萱認不出這聲音來，但一想到拓跋兄弟二人也在，稍加思索，陸庭萱便知道是誰了。
“拓跋赫？”
拓跋赫已經完全站了出來，遠處的火光影影綽綽，把他的臉也映襯得有些不真實。
陸庭萱皺了皺眉頭，半年多不見，這人怎麼多了幾分滄桑。
拓跋赫也很是駭然。
他印象中的慶陽公主疏風朗月，是掛在天空中最璀璨最耀眼的星辰，但眼前的慶陽公主卻瘦弱不堪，似乎一陣清風就能將她給吹走。
拓跋赫想起傳言慶陽公主從出了正月就一直在宮中養病，興許她這般瘦弱就是因爲大病了一場的緣故。
“殿下……還好麼？”
拓跋赫一顆心疼得都揪起來了，偏偏還要在陸庭萱和柯離面前保持鎮定，這使得他的表情很有些可笑，像是要擠出個笑臉，又像是要哭。
還好是在黑夜裏，對面的陸庭萱看不太真切。
“我好得很，”陸庭萱倨傲地頷首，“你不是隨着大周使者和五皇子拓跋垣早就回了大周了麼？我聽聞拓跋垣都娶了飛雲郡主了，爲何你還在我大晉？”
不知爲何，面對陸庭萱，拓跋赫總有一種氣短心虛的感覺。
他訕訕地道：“殿下怕是消息聽錯了，飛雲郡主的確是被我五弟迎回了大周，但卻沒有即刻成親，我父皇的意思是等着太后玉體安康之後再成禮。”
陸庭萱蹙眉，她們這一路趕過來，並沒有確切的消息源，拓跋赫說的應當是真的。
不過，她纔不相信大周皇帝是爲了太后玉體呢，太后和皇后是姑侄倆，若是真的爲了太后玉體安康，那就不應該爲了大皇子拓跋瑄的事情禁足皇后了。
八成還是想着看看幾個兒子誰有出息，將來能承繼大統，就讓誰娶了飛雲郡主。
還有一種可能，大晉的亂象已經傳到了大周，大周老皇帝是在看大晉的氣數，若大晉氣數已盡，什麼大晉的飛雲郡主，連個婢女都比不上。若大晉和魏家一切都好，那飛雲郡主在大周自然尊貴無比了。
陸庭萱輕笑一聲，不再糾結飛雲郡主魏廷椿的事兒，反倒逼問拓跋赫兄弟二人停留在此的緣故。
拓跋赫一五一十地說了，直到此時纔想起要請了林茹煙去醫治拓跋瑄的事情：“煩勞殿下說情，求柳夫人爲我兄長治病，我兄弟二人當感激不盡。”
“你這是癡人說夢。”
陸庭萱冷了臉：“你哥哥夥同顏無虞，差點殺了我哥哥和嫂嫂，現在卻讓我嫂嫂給你哥哥治病？你也有臉說得出這話？”
拓跋赫臉上越發燙了，但還是硬着頭皮道：“殿下，前事都是我兄長糊塗，受了小人挑唆，如今我兄長已經幡然悔悟，痛改前非，絕對不會再做這樣的糊塗事了……”
“你不用說這麼多了，”陸庭萱壓根不給拓跋赫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了，“你哥哥死了那也是咎由自取，跟我們沒什麼關係。”
柯離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拓跋赫，二人一對視，便對彼此有了莫名的敵意。
“萱兒，”柯離追上了陸庭萱，“這個大周的二皇子不是什麼好人……”
“胡說。”
陸庭萱悶悶地道：“阿離哥哥才見了他一面，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了？他分明是最好的人，卻也是最壞的人。”
柯離不解：“此話怎講？”
陸庭萱低頭道：“說他好，是因爲他心地良善，不像他那個兄長拓跋瑄一般心中藏奸，說他壞，是因爲他明明有能力爭奪皇位，卻非要躲到拓跋瑄身後……”
柯離心中一動：“萱兒的意思是，這拓跋赫是想借了拓跋瑄的勢頭，爲他自己謀算？”
“拓跋赫沒這個心思，他是真的不想爭奪皇位，但大周幾個皇子中，也就只有他是真的爲百姓着想，他卻爲了所謂的兄弟情義將皇位拱手相讓，將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疾苦推給那些或暴戾或昏庸的兄弟手中，對黎民蒼生來說，他便是這世間最壞的人。”
柯離稍加思索就明白陸庭萱的意思了，心下不免感嘆，殿下到底是生錯了胎，若是身爲男兒，定當能成就一番事業，可惜卻是個柔弱多病的女兒身。
他兀自感嘆一番，又問陸庭萱：“方纔拓跋赫求醫一事，萱兒要告訴夫人麼？”
“告訴吧，救與不救，還是得看嫂嫂的意思，我若是替她做決斷，嫂嫂知道了，定然要生我的氣。”
林茹煙的回答與陸庭萱所料不差。
知道拓跋瑄重病之後，她當即就決定救人。
病患當前，身爲醫者，不能見死不救。
但怎麼救，也得想個妥當的法子。
“我不能去他們的帳篷，”林茹煙咬了咬脣，“讓他們來咱們船上。”
派去傳話的人是小花娘。
這裏頭也就只有她是徹頭徹尾的農家婦人，不管如何遮掩，身上的氣度是短時間內無法改變的。
不像辛夷，雖然外表已經看着像是村裏的暴發戶娘子了，性子也潑辣的很，但舉手投足之間，總有着大家子出身的雍容。
若是叫辛夷去傳話，總會惹人懷疑的。
不若叫小花娘去，對外就打着給淳于寶慶賠禮的名頭。
林茹煙寫了紙條，塞到了小花娘的手中，諄諄囑咐道：“你去了只說是爲了傍晚小花頂撞了嬌客，你心中不安，端着點心來賠禮道歉的。”
小花娘戰戰兢兢的，牙齒都在上下打架：“夫人……這、這能行嗎？”
到了這會兒了，小花娘就是再愚鈍，也知道林茹煙和陸庭萱的身份不一般，說話便不像一開始那麼隨意了，態度很是恭敬。
林茹煙拍拍她的肩膀，溫和地笑道：“你只管去，進了帳篷裏頭，什麼話都不要說，瞅準時機，悄悄地將紙條給那個最老的嬤嬤便行了。”
小花娘仍舊害怕，但想着若不是林茹煙出手搭救，他們這一家子早就在遂州府便家破人亡了，現在便只當是報答林茹煙，就咬咬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