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嘆氣,“母妃,除非兒臣登基,否則,你覺得父皇放你回去的機率有幾何?”
龐貴妃柳眉倒豎,“什麼意思?你父皇還在潛邸時,本宮就跟了他,幾十年的夫妻情分,還生了你,難道他要因爲這點小事就把本宮關到死?”
面對這個一直拎不清的母妃,慕青很是無奈,若她有皇后一半精明,稍稍懂得藏其鋒芒,他們母子,也不至於這麼左右掣肘束手束腳吧?
懶得繼續哄這個混不吝娘,慕青直言道,“若父皇只是爲了那點小事懲罰你一下,罰你一個禁足就罷了,何至於把你弄到這荒山野嶺不見天日?他關的不是你,是整個龐氏的權勢。”
龐貴妃再一根筋,聽了這話,也明白過來,她的皇帝丈夫,竟是要打壓她的母族!
龐氏一門榮耀,只怕到頭了。
慌亂、憤怒、絕望,同時涌上心頭,她又忍不住砸了兩盞燭臺。
看着近乎癲狂的母妃,慕青眉頭微皺,“母妃,收斂些吧,這庵裏的尼姑,個個都是宮裏的眼線,你這麼動不動又砸又罵的,傳到父皇耳朵裏,父皇只會認爲你對他不滿,對旁氏的制裁也就會更嚴厲。”
龐貴妃哭道,“本宮一個貴妃,淪落到這個地步,難道還不許本宮發發脾氣?皇上好狠的心,好薄的情啊!”
見她哭得傷心,慕青不落忍,悄聲道,“母妃,再忍耐些,兒子總有把你弄出去的時候,到時候只管叫你做人上人。”
龐貴妃頓時止住哭聲,“我兒是有打算了嗎?”
“母妃小點聲,當心隔牆有耳。”
龐貴妃哪裏耐得住好奇心,壓低聲音道,“你是有萬全之策了嗎?”
慕青淡淡一笑,“亂世出英雄。亂,就有機會。”
“可是東秦如今國泰民安,國庫充盈,就是匈奴,也只敢在邊境搞點小動作,不敢真的進犯,怎麼會亂呢?”
“沒有亂,就製造亂。”
慕青斂起玩世不恭的笑,取而代之的,是鮮少在人前顯露的陰狠城府。
“怎麼製造?”
“母妃就別管了,安心在這裏待着,每日誦經祈福,做做樣子,就當是爲兒子忍耐。”
龐貴妃還是害怕,拉住他的手,“兒子,你可不能幹擔風險的事兒啊!萬一控制不住,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她想當人上人不假,可是東秦若真亂起來,就是坐上太后寶座又如何?覆巢之下無完卵。
兒子還年輕,有野心是好事,但她這個做母親的,有義務提醒他,不要幹騎虎難下的蠢事。
慕青有些不耐煩,龐家倒了,母妃被打到這裏,他已經沒有靠山了,再不自謀出路,難道等着被兄弟喫掉?
老大和老三,不管是誰當上太子,都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喫。
不想再跟母妃扯頭花,慕青找藉口離開了。
也決定大事成之前,不再來看望她,省得看她這張苦臉,影響心情。
轉眼就到了比試之日,賽場設在京城郊外玉泉山下的一座皇家莊園裏。
晉文帝沒有到場,但京城裏的官員、世家、新貴,都愛看個熱鬧,尤其這種能看到異國奇人異士表演特長的機會,怎麼能錯過?不比大戲好看多了!
慕懿不得不派了二十個侍衛出來,專門指揮來人有序停放馬車。
巳時,比賽開始。
爲表公平,兩邊各選一項作爲開場。
慕懿這邊選了中原人擅長的琴,寶木川則是選了中原人最不擅長的忍。
兩方目標都很簡單,在第一場贏下對方,拔得頭籌,鼓舞士氣!
忍場那邊,慕懿聽從秦慕修的建議,直接放棄了。
畢竟伊賀流的忍術乃是祕術,只有伊賀家族代代相傳,連扶桑國內也沒有其他人會,東秦跟他們比這個,純屬自找沒趣。
重頭戲在琴場這邊。
沒想到寶木川放的也是大招。
他帶來的琴師叫柳生雅,乃是一名在七國極負盛名的琴師。
各國的達官顯貴擺宴,若能請得柳生雅撫琴一曲,那是極大的面子。
東秦不少貴胄認得這位柳生大師,見他一身白衣,一把陽春流水端放在膝頭,盤腿坐在那裏,就已經暗暗喝彩。
陽春流水琴如其名,頂級羊腸線織成琴絃,琴端鑲嵌兩塊罕見的陽綠翡翠,令人賞心悅目。
人雅,琴妙,絕配!
是真名士自風流。
這句話就是爲柳生雅說的。
喝彩完,不由都看向慕懿。
三殿下才十二歲,接下這麼重的任務,不知找了什麼人來應戰,能否爲東秦爭取榮譽?
慕懿對這些探究的眼神置若罔聞,微笑着看向遠處。
衆人循着他的目光追過去。
只見一個身形嶙峋的男子緩緩走過來,步履有些蹣跚。
近了才發現,他的頭髮都花白了,起碼年過半百,身上衣衫,說襤褸也不爲過。
但不知怎麼的,這麼落魄的一個人,渾身上下,卻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高冷氣質。
他揹着一個破布包裹的巨物,直直走向慕懿。
拱拱手,就算行禮了。
慕懿卻起身,十分恭敬地稱道,“師先生。”
半百男子沒搭話,走到柳生雅面前,將背上包裹解下,一層層打開,裏頭竟是一把琴!
只見那琴焦黑如炭,不知經歷了幾世幾代,琴面都有些斑駁了。
這把琴,就和這個人一般,襤褸的外表之下,是難以言喻的底蘊。
斑駁的琴面,乍一看很寒酸,但你只要細看,就會發現琴身材質溫潤如墨玉,不知被主人撫摸過多少次,纔會有那種油潤細膩的光澤。
“這人就是三殿下找來應戰的?”
“怎麼從來也沒見過聽過?”
“看着又厲害又不厲害的樣子,能跟柳生雅一決高下嗎?”
人羣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慕懿卻胸有成竹,朗聲宣佈道,“比賽,開始!”
被稱爲師先生的男子氣定神閒。
而柳生雅,沒人知道他手心已經潮溼。
他們,竟然把師離淵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