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碗,兩人就從茶館出來了。
又逛了逛街市,買了不少小孩子用的東西,趙錦兒自己也買了幾套衣裳,也給青霧買了點胭脂水粉,三人便步行回家了。
茶館裏,茶博士走到後堂,進了一間屋子裏,扯下脣上鬍鬚,露出的古銅色臉龐,卻是俊朗而年輕。
阿大!
秦鵬給京城去信說找到秦慕修後,慕懿爲了保護秦慕修,就派了阿大過來。
奈何秦慕修之前一直沒有恢復記憶,根本不認識他,他也知道情況,怕來找秦慕修反而適得其反,乾脆就蟄伏在鎮子上,只遠遠地觀察保護着兩口子。
前些天秦慕修恢復了記憶,都不消秦鵬來信說,就猜到鎮子上肯定有慕懿的人。
但他也知道肯定還有萬鐸的人也在盯着他,便也沒有來找。
今日,爲了給慕懿傳信,他藉口帶趙錦兒出來放風,找到他和慕懿早前約定好的記號,一路尋到茶館,果然看到了扮成茶博士的阿大。
在阿大眼裏,秦慕修也是他的少主。
但是與萬鐸他們不同,這個少主,是真正的少主。
少主如果需要他們幫忙去搶皇位,他們可以肝腦塗地死而不惜。
少主說他對皇位沒有興趣,只想家國平安,那他們就能隨着少主的意志,爲了晉文帝的朝廷賣命。
換上勁裝、戴上帽幔的阿大,二話不講,騎上烈馬,就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
阿大年輕,自幼習武又性格強悍,爲了儘快將消息送到京城,幾乎不眠不休,累死了三匹馬,五日後,到了京城。
易了容,裝成普通人的模樣,混到皇宮角門,把消息遞給了一個有過命交情的侍衛手裏。
侍衛又送給了慕懿。
看到秦慕修那熟悉的字跡,慕懿激動得幾乎要落淚。
老師,他還活着!
這是什麼感覺呢?
自己挺直脊背,辛辛苦苦撐了快一年,突然發現靠山又回來了!
只是,當他讀完信,卻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都是懵的。
老師,竟然也是慕氏之人!
而且,是先帝唯一在世的皇子。
所以,老師,是他的堂兄,是父皇的侄子,更是比父皇還要名正言順的帝王之選!
這一刻,慕懿很亂。
不亂是不可能的。
他的心情,比秋天莊稼地裏的蓬草還要複雜——
老師是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是一直都知道?
老師收留他,指點他,是真心誠意的,還是有所貪圖?會不會只是想借機拿捏住他,畢竟,將來去推翻一個新登基的年輕皇帝,比現在冒險推翻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父皇容易多了。
老師現在把這個祕密告訴他,是因爲局勢緊迫,已經無路可退嗎?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心思再成熟,也想不清楚這其中的關竅。
整整一夜後,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終於,他找到阮坤大將軍的府上。
……
一個時辰後,聽聞全部的阮坤,已經從驚詫迴歸平靜。
他目光沉靜地看向慕懿,“太子,打算怎麼處置這件事?”
慕懿心情沉重地搖頭,“本宮不知道。”
阮坤喃喃開口,“前朝有一個非常厲害的鑄劍師,叫鬼子七,他畢生所求,就是鑄造一把絕世神劍來,在他七十歲這年,經歷嘔心瀝血,皇天不負有心人,竟讓他真的打造出了這把夢中情劍。這劍與衆不同,是雙刃劍,在鑄劍的最後關頭,已經成瘋成魔的鬼子七,爲了給寶劍開刃,竟將自己抹了脖子。自此,這把劍就成了亦正亦邪的化身,傳聞,被鬼子七親自抹脖子開刃的那一邊,有邪性,得到劍的人,不論是英雄還是梟雄,十之有九,最後也跟鬼子七一樣,落了個被劍刃抹脖子的下場。但是,總還有那麼一個人,能拿着這把劍,所向披靡,兵臨天下,如有神助!”
慕懿眉心緊蹙,似乎在想,舅舅在這種時候說這個故事的含義。
“舅舅的意思,老師他,也和這把亦正亦邪的雙刃劍一樣?”
阮坤點頭。
“何嘗不是?秦慕修此人,有雙刃,一刃,便是他的身份,就算不能毀滅你,卻也能給你帶來大麻煩;但,他還有一刃,就是他的才智和謀略,用得好,便如同在你自己的背上插上雙翅。他能帶你飛,讓你成爲一代明君。”
“懿兒,你不到兩歲,舅舅就遠赴邊疆戍守邊關,並未能給你什麼教導,現在咱們舅甥重逢,你又已經問鼎太子之位,不久的將來,你會成爲皇帝。舅舅作爲區區一介將領,是不好再對你插手什麼的,但舅舅如今見你迷茫,知道這些日子的冷眼旁觀是不對的,有些話,舅舅作爲過來人,甭管你如今是太子將來是皇帝,舅舅於公於私都應該提點你。老古話,永遠都要記住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既然用了一個人,就應該無條件地信任他!否則,就像寶劍蒙塵一般,哪怕他有天縱之才,在你這裏也發揮不出來。
舅舅相信,秦慕修選擇了你,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要不,以他的才幹,大皇子、二皇子,只怕都想拉攏他。”
慕懿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原來,並不是他該不該繼續選擇信任秦慕修,而是秦慕修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信任於他。
以秦慕修的睿智遠見,只怕早就料到了這一天。
之所以選他,就是信任他會幫助保護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慕懿一時間不由羞愧難當。
師徒幾載,他竟然這樣懷疑老師,實在不該!
以老師的謀算,如今身份暴露在即,他明明可以帶着錦兒姐和孩子離開,他那麼聰明的人,錦兒姐那麼好的醫術,離了東秦,七大國乃至遠洋對岸,他們兩口子,去哪裏都可以過得很好。
但是他卻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路,跟他這個太子坦白,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是真心輔佐這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