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只打開一條縫隙。
柯灝擡手,繼而將門推開。
病房內,窗明几淨。
在靠近窗邊的病牀上,躺着一個枯瘦如柴的女人。
她躺在那裏,鼻腔內依舊插着管子,眼睛緊閉着,雙頰凹陷,身上的白色被子將枯瘦的身體掩蓋住,卻也蓋不住她身上受到過的苦難。
柯灝眼神閃過瞬息變化。
那天,他去醫院太平間的時候,其實並未看見馮瑞芳,他心裏就有設想。
可謝芷愛派人暗中盯着他,他便也沒有做過多多餘的舉動。
陳東鐸緩步走進來。
“是薇薇的主意。”
於佳薇早就試探過謝芷愛。
那些話會對謝芷愛造成一定影響,可她卻也不確定是否謝芷愛會鋌而走險。
若是馮瑞芳醒來說得話就會對謝芷愛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的話,她一定不會願意叫馮瑞芳醒過來。
所以,在醫院裏,陳東鐸就安排了人,但凡是謝芷愛接近,他就會提前在病房中做好準備。
“那天晚上,是謝芷愛拔掉了馮阿姨的管子,但是我提前叫人做過準備,那管子連接的是虛假的儀器。”
所以,儀器本就是動過手腳,一旦管子摘下後,不管是否有生命特徵,都會緩緩地拉成一條平直的線。
在謝芷愛的人離開後,再祕密將馮瑞芳轉移到這傢俬人醫院裏。
然後藉由馮瑞芳的“死亡”,給謝芷愛的心裏留下一定程度的陰影,於佳薇趁機才能假扮楊蓓的魂魄去問出一些真相來。
陳東鐸看着柯灝的身影。
“所以,你媽媽沒有死,她還活着。”
柯灝緩緩地走了過來。
自從用柯灝這個名字迴歸以來,爲了避嫌,他也很少去醫院。
現在,他就忽然明白陳東鐸口中那句“放還是留,你自己決定”的含義了。
馮瑞芳沒有死。
所以謝芷愛的這一樁罪名,就不成立麼?
陳東鐸沒有再停留,轉身出去了。
身後的門關上,柯灝始終站在病牀前。
他低頭望着病牀上的中年女人。
枯瘦如柴,臉頰凹陷下去,皮膚蒼白。
即便現在儀器上顯示着生命特徵,可又能如何。
她還能醒過來麼?
醒過來又還能再活多久?
還能活成以前風風火火的能幹模樣麼?
柯灝站在牀前半個小時,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走至門口,又朝着病牀上的身影最後望了一眼,轉身離開。
…………
陳東鐸除了特護病房,從梯廊經過,來到了另一邊的樓層。
這邊的樓層更靜。
卻並非是因爲沒有人說話,而是因爲隔音效果好。
有個護士看見陳東鐸來了,便走過來。
“老闆。”
護士拿着鑰匙,打開了一間病房門。
門內的尖叫聲就立即傳了出來,刺了一下陳東鐸的耳膜。
女人被用繩索鎖在牀頭,避免她接觸到鋒利的物體自傷。
她不斷的叫嚎着。
“你別過來。”
“哈哈哈哈,我兒子?我兒子早就跑了,你們都找不到他。”
“我死了,我已經死了。”
“你們都是鬼,都是鬼!喫人的鬼。”
陳東鐸走過來。
女人擡起頭來,撩起披散在肩頭的乾枯長髮,半邊臉上有大片的燒傷疤痕。
女人仔細看了陳東鐸一眼,忽然用力的將他推開,往牀上縮。
“滾開!快滾開!別來找我!”
她瘋狂的撲叫着,手任意拍打在陳東鐸的身上,拍在他的臉上,大聲哀嚎着。
護士急忙叫保鏢進來,陳東鐸給阻了。
他輕拍着她的背,“媽媽,是我,我是小北。”
可不管陳東鐸如何哄,女人就是瘋的大喊大叫,手指甲劃破了他的嘴角。
不得已,護士才叫人進來給女人打了少劑量的鎮定劑。
陳東鐸說過,非必要情況下少用鎮定劑。
鎮定劑的劑量比較小。
打過鎮定劑,幾分鐘後纔開始生效。
明顯女人已經沒有那麼大的精力躺在牀上,只用一雙有些空茫的眼睛看向站在牀前的男人。
“小北,快跑,跑的越遠越好……”
她的眼睛緩緩地合上了,呼吸勻稱,再也不似剛纔那樣有攻擊性。
醫生接到護士的電話才緊急趕過來,進來病房的時候跑的都有點喘。
“老闆……”
陳東鐸擡了擡手,嗓音很低,略帶着啞。
“直接說病情。”
醫生將大概的情況用通俗的語言說了。
陳東鐸打斷他:“那大概還要多久能恢復?”
“不一定,因爲趙女士這個情況太久了,就不太容易好轉,”醫生注意到陳東鐸的臉色,急忙補充了一句,“但是也有病例,一般情況是最少要半年。”
陳東鐸閉了閉眼睛。
半年。
他等不了了。
可治病卻也不能急於求成。
他轉身,“先按照你們的治療方案往下走。”
黃祕書站在門口,“老闆,你的嘴角的傷用不用處理下。”
剛纔被手指甲劃了一下,破了皮。
還挺明顯的。
黃祕書給陳東鐸找來創口貼,正好是昨天給老闆娘買的剩下的,派上了用場。
陳東鐸上了車就合上了眼睛,手按在眉心處。
…………
於佳薇又在謝家住了兩天。
每晚下班,陳東鐸都會來陪她,兩人一同去小花園散散步,再去陪謝老爺子下下棋喝喝茶,一副恩愛的新婚夫妻的模樣,絲毫沒有間隙。
謝芷愛不由得心生疑惑。
這於佳薇也太沉的住氣了。
這個晚上,陳東鐸沒來,謝芷愛就請了羅慧嫺過來喫飯。
喫飯過程中,她不經意提起小時候陳東鐸的女裝照。
“那個時候,別說,穿上小裙子帶上長頭髮,還真像個小女孩,也只能說你家東鐸長的好看,從小就招小姑娘喜歡。”
羅慧嫺卻是並不似謝芷愛想的那般高興,神色相反,有些恍惚,謝芷愛叫了她幾聲,她才反應過來。
“我說,佳薇還沒見過東鐸小時候的模樣吧,把東鐸小時候的照片給佳薇看看吧。”
羅慧嫺這一瞬,沒有來得及收去眼神裏的神色。
她說:“我沒留着了。”
於佳薇看向羅慧嫺:“一張都沒有了麼?我還挺想看看東鐸小時候的。”
羅慧嫺舀着碗裏的湯,脣角溢出一抹諷笑,“一張都沒有。”
於佳薇拿出手機來,“我這裏倒是有一張,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