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軒的聲線很穩，開口有白色霧氣。
陳東鐸：“嗯，我知道。”
他會加倍對她好。
方柏軒把菸蒂丟到垃圾桶內，看向陳東鐸：“過幾天給蕭良過生日，那還跟以前一樣？去外面還是我家？”
蕭良的生日很好記。
臘月二十七，剛好是過年前三天。
陳東鐸沒摘口罩，對上摯友的眼神。
有些話不必說。
口罩下，他薄脣微彎，“我訂場子吧。”
…………
從醫院產檢出來，陳東鐸就帶於佳薇去了一趟私人醫院。
手術結束。
宋青蘿其餘傷比較小，腳踝處骨裂，手術成功，卻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她做了全麻，還在昏睡中。
陳東鐸叫馮戟出來，問了問羅慧嫺的情況。
“你沒告訴她？”
馮戟沉默了幾秒鐘，“嗯。”
陳東鐸看他的眼神，就是不打算告訴羅慧嫺了。
得益於馮戟將羅慧嫺帶走，魏正陽那邊加派了人手去找羅慧嫺，這也是能叫宋青蘿有喘息的機會，否則，恐怕魏正陽早就將宋青蘿給找到了。
陳東鐸也沒多說什麼。
他和馮戟之間的氛圍總是微妙。
馮戟端坐在走廊椅上，陳東鐸倚在牆邊，單腿曲起。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馮戟先問。
陳東鐸：“照片。”
馮戟向後靠在椅背上。
“女童的照片麼？”他笑了笑，笑容慘淡，“我一直以爲那是我已經死了的孿生妹妹。”
他從金羽鶴的電腦上，看到了楊蓓的治療錄像。
只是，他的“孿生妹妹”出現在鏡頭裏，而在門外走廊上的，竟然是羅慧嫺。
他當時就震驚的站了起來。
他拷貝走了那份錄像，然後回了R國。
山景家族在內鬥中，他幾乎已經肅清了對他沒有任何利處的人，尋找當年的真相頗費了一番工夫。
他從母親身邊瀕死的老嬤嬤的口中得知，原來，地下室裏的那個棄子，早就病死了，他只是從偷渡船上找來的替代品。
他的到來本是無意。
棄子的母親在山景家族是一個軟弱的女人，沒能力保護自己的孩子，甚至孩子死了，屍首都拿不出來。
她爲了讓兒子能夠入土爲安，就花了錢叫人從華國來的偷渡船上，將病的要死的馮戟給買了過來，把她親生兒子的屍首給換出來。
她料理好親生兒子的後事之後，在她居住的房子裏，放了一把火，也死了。
老嬤嬤說：“小少爺，你不要記恨夫人，她……這輩子也很苦。”
馮戟對這件事情也並沒有太大的觸動。
他沒見過這位所謂的母親。
甚至他從疾病纏身中醒過來的時候，聽到來送飯的人口中，就已經是被燒成乾屍的陌生人了。
“她隨着他兒子走的時候，一定很高興吧。”
對着已經已經死了二十年的人，又能傾注怎樣記恨的情緒？
老嬤嬤最後告知馮戟，那條船是從華國偷渡出來的，是從醫院裏面運出來染了病的人，一些沒死透的被挑挑揀揀，然後販賣偷渡出來，也能賣一些錢，反正也是沒人要的。
馮戟順着這條線，就去查了醫院。
馮戟反覆看了僅存的一些監控，也翻來覆去的看金書立給的病人錄像帶，腦子裏那些已經被忘卻的記憶，被一點一點的勾起。
他看着監控錄像中，羅慧嫺抱着昏沉的小孩，撲通一下給醫生跪下來，低聲哀求的模樣。
他的心臟似是被刀劈成了兩半。
無數個日日夜夜，羅慧嫺都在病牀前守着他。
他半夜身上疼的厲害，醒來，他用稚嫩的嗓音問羅慧嫺：“媽媽，我是不是快死了。”
羅慧嫺搖頭，緊緊握住他的手。
“不會，你不會的，媽媽很厲害，一定能把你從死神手裏搶回來。”
他是被搶了回來。
可她卻不知道了。
馮戟深深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嘴角銜着一縷對自己的諷笑。
“陳五，真是因果輪迴，你替了我，我替了別人。”
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纔是視頻中的那個小孩，也就順勢查了現在的陳東鐸。
就算魏正陽做的再幹淨，也還是留有痕跡。
馮戟查了陳家，自然也就知道了趙夏和陳嵩濤之間的事，也就順藤摸瓜查到了梁繼北。
陳東鐸沒看馮戟。
他對馮戟的遭遇沒有那麼多的同理心。
羅慧嫺對他和他母親做的惡，就算絕大多數出自於魏正陽的從旁教唆，他也沒能心胸寬廣到去原諒。
陳東鐸淡淡問：“你自己開不了這個口，用我告訴她麼？”
“告訴什麼？”馮戟腦中閃過一道白光，猛地站了起來，“不能！”
他站在陳東鐸的面前。
兩人身高差不多。
馮戟也是第一次發現。
其實，兩人眉眼間，是有一點相似點的。
可陳東鐸初到R國的那一年裏，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
馮戟直接攥住了陳東鐸的衣領，靠近逼視着他，咬緊牙關道：“不能說，梁繼北，你聽明白了麼？”
他若是長命百歲，能陪她到白髮蒼蒼，他會說。
可他活不了那麼久。
他寧願讓她以爲，他死在七歲的醫院裏了，現在已經在天堂過上了好的生活，而不是站在眼前的這一個氣息奄奄身軀殘破的年輕男人。
於佳薇從走廊轉過來，遠遠地就看見了這一幕。
她大步走過來，“馮戟！你幹什麼！”
她直接踹了一腳馮戟的小腿骨。
馮戟喫痛微松，陳東鐸就已經被於佳薇給拉了過來。
於佳薇幫陳東鐸撫平了領口的褶皺，又扭頭瞪馮戟，“你想幹什麼？打架你肯定打不過我老公，你會被揍扁的。”
馮戟：“……”
這話說的跟是爲了他好一樣。
他再看一眼被大着肚子護在身後的陳東鐸，絲毫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他真是氣的牙癢。
“於佳薇，我真是想給你看……”
“這次要給我看照片還是視頻？”於佳薇說，“馮戟你也是個男人，你就是眼皮子太淺，看不得別人比你好。”
馮戟：“……”
他想吐血。
他說不過她，直接轉頭就走了。
他是怎麼在最初的時候覺得於佳薇這種性格有意思的？他當初真是瞎了眼了。
馮戟走到宋青蘿的病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