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平在兩軍還未來得及，完全交接的時候，就先一步，抵達南陽。
雄厚的南陽。和皚皚的白雲，連接成一幅畫卷。
風一吹，旗幟上的鈴鐺，叮噹作響。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
明明獲得難得的大勝，但南陽場內，旗幟居然絲毫不亂。
對方似乎刻意偃旗息鼓，彷彿是在靜等自己的到來。
“吼？有趣啊，這是對我的挑釁嗎？”
屈平冷冷一笑，自己還真是被人小瞧了。
不過也難怪，初生牛犢不怕虎！
到底還是太年輕，手段太稚嫩了。
“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由於是在正式場合。
景舍沒有像此前一樣，再用親切的稱呼，而是公事公辦的問到。
“凡攻城池，以初到之日，激勵三軍，鼓譟直上。若遲延日久，銳氣盡隳，急難破矣。”
說完，屈平轉頭，對不遠處，依舊作爲先鋒的來西，又說到。
“你之前的戰法沒有錯，但那僅限於常規對手。
像伍子胥這種難纏的對手，你必須要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將其一擊斃命。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而言，就越有利。
智慧在不超過敵人的時候，利用自身強大的實力，將敵人粉碎，並不丟人。
相反，自作聰明，任人魚肉，最終導致自己丟盔卸甲，纔是真正的愚蠢。”
“大人教訓的是！”
對於這難得的教誨，來西俯身受教。
早在昨晚剛失敗的時候，他就已經深刻痛切的反省過自己。
自己之所以會失敗，其實和任何人無關。
如果不是因爲自己不服伍子胥的名聲，如果自己能夠在一開始就用全力，而不是幼稚的非要和對方比試。
那麼，無論對方究竟有多強，哪怕他身懷神通，也絕對不可能，是自己，和身後10萬大軍的對手。
除惡務盡啊！妄自己身爲大將這麼多年，居然在關鍵時刻，犯了這種低級的錯誤。
拜此所賜，自己幸運的獲得了一次指點，倒也算因禍得福。
來西自嘲的想到。
屈平見此，大爲滿意。
不吝讚美到。
“孺子可教。”
“您之前讓我們提早打造攻城器械，難道爲的就是今天嗎？
您難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無法一下子拿下南陽？”
經此一提，來西開了竅一般，舉一反三的問道。
話說在初發的時候，他就奇怪，屈平爲什麼要如此大動干戈？
本來，以他們的行軍速度，斷不至於，用七天時間，才感到不過600裏之遙的南陽城。
就是因爲大軍在行進的途中，攜帶了大量的物資，以及各式各樣的器具。
爲了妥善保管這些物品，愣是不惜拖慢行軍速度。
此前他一直不理解，現在他卻若有所思。
事到臨頭，屈平不再隱瞞，說出了自己最開始的計劃。
“不錯，早在來之前，我就預料到，南陽城，除了強攻之外，別無他法。
不僅如此，我估計南陽盆地、齊軍大營、趙媛的本部。我們可能，除了強攻以外，也沒有其他方法，戰勝他們。”
“可如此一來，那傷亡不是太大了嗎？”
景舍擔憂的說到。
雖然楚國家大業大，但也經不住沒有底線的消耗。
此前，由於蔣英的誤判，已經導致他們損失百萬大軍。
如果這一次他們依舊戰敗，那麼，楚國一時之間，還真的抽不出其他人手了。
到時候，楚國就真的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嚴肅的告誡他。
“景家小子，你給我聽清楚了。
戰爭，說到底，比拼的是兩個國家的綜合國力。
跟統帥的能力，是毫無關係的！
是，我承認，一個優秀的統帥，或許可以讓一場局部戰爭，打得更加順利。
如果這場戰爭，剛好是關鍵性的，決定性的一戰，說不準，真的可以憑此，扭轉兩個，“國力相差不大”的國家的最終結果。
但你要給我死死記住，這種前提條件是，兩個國家，實力相差不大！
如果兩個國家，實力相差懸殊，那麼，任憑你有通天的智慧，你也無力迴天！
就像現在，如果其他五國袖手旁觀，你覺得，以我楚國的實力，進攻韓國，韓國，能夠單憑自己，阻擋我們嗎？
事實上，只要統帥不是一個白癡，只要統帥沒有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那麼雙方就沒有差距。
就像現在！
無論是姜雪、梁舞還是趙媛，都有和我們一戰的實力。
在這種情況下，兩軍就只可能進行長久的對峙。
戰爭的實質，是國力以及實力的比拼，拼的，就是看誰，先輸掉這口氣。
勝者的損失，可以從敗者身上彌補，但是敗者，就一無所有。
現如今，我楚國戶口千萬，乃是六國之首。
帶甲之士，超過百萬，即使整個中原也無法相比。
在這種情況下，強攻是對我等有利，而不是不利。
至於你說的傷亡，也不用擔心。
只要敵人犧牲了比我們多，那麼我們的傷亡，就有價值。”
從未聽過如此冷漠，殘酷，霸道話語的景舍，一時之間，感到難以接受。
難道戰爭不應該是雙方統帥各出奇謀妙計，然後見招拆招，最終決出勝負的君子之戰嗎？
爲什麼大人卻說戰爭是純粹比拼雙方實力的戰鬥啊？
那樣一來，統帥的意義何在？戰士存在的意義何在？戰鬥的意義又何在？
屈平看景舍陷入驚愕之中，難以自拔，有些難過。
在他眼中景舍這個人什麼都好，唯獨過於仁慈。
這種性格，作爲一方領主，那是優秀的品質，作爲一國臣子，那更是難得的優點。
無論和他做朋友，還是敵人，都令人感到賞心悅目。
可唯獨作爲一個統帥，這卻是最大的阻礙。
多年的征戰生涯，使得他早就明白了戰鬥的真諦。
什麼榮耀，責任，義務，獎勵，通通只不過是服務於戰爭的工具而已。
無論將戰爭包裝的多麼精美，也無法掩蓋其背後的血腥。
正因爲明白這一點，所以屈平每次與人交戰，都務必追求以最大的犧牲，最快的速度，儘早結束戰事。
因爲，他知道，短時間內，無論付出何等代價，只要擁有時間，這塊世間最好的創傷膏藥，那麼傷口遲早可以癒合。
相反，如果一直猶豫不定，無法下定決心，將戰爭最終升級惡化。
那麼，反而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最糟糕的情況，甚至有可能再度重演，東周初年，八百諸侯國，各自爲戰的情況。
到時候，纔是真的是永劫無盡。
直接將無數仁人志士，百年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
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別的選擇的話，他其實希望景舍能夠老老實實，遵循本心，按照他所期望的生活去生活。
這樣，無論是對他本人，亦或者對於楚國而言，或許都更好。
然而，很可惜，無論是他，還是景舍，都沒有選擇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