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跟這小子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都不是——’

    ‘你喜歡他嗎?’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男的?’

    那一天,噩夢的一天,相比於死去的家人們,他更懼怕那天那個絕情的餘知樂,如此殘忍,他聽到餘知樂一板一眼的念着這樣的臺詞,心彷彿綁着千金的石頭,一個勁兒的往冰窟裏掉,越來越冷,直到徹骨。

    餘知樂,喜歡你,是我錯了——

    他反覆夢囈着。

    ‘喬北溟——’

    ‘甄釋——’

    ‘彭郎君——’

    他聽到無數個陌生的,又熟悉的名字一遍遍響起,又重重落下,被這麼吵着,緩緩醒了過來,擡起眼眸,他看到了一張寡淡的臉出現在面前,這副面孔從桌子前的大鏡子裏映照出來,他撫摸着鏡中的自己,從眉眼開始一直到下巴。

    這張臉的每一處,他都不曾熟悉。

    喬北溟?

    甄釋?

    現在我叫——彭郎君。

    “怎麼樣?對你這張臉還滿意嗎?”

    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是一個德國少年,少年正坐在他的牀沿邊,歪頭瞧着自己。

    “還玩嗎?”少年問道。

    他拿起藥瓶揣進白大褂口袋裏,並不想跟少年過度耗費:“不玩了,沒意思。”

    一聽這話,少年不幹了,跳下牀,來到他面前,站定:“甄釋,遊戲的休止鍵可不是握在你手裏。”

    深深吸口氣,甄釋說道:“我累了,他也累了。”

    “一個不讓人受累的遊戲還有存在的價值嗎?”

    穿着黑衣的文森特從門後緩緩走出來,他的後面跟着默默無聲的姬風。

    姬風擡臉想了想,似在回憶着什麼好玩的事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可真好玩!”

    文森特指了指姬風:“你看,我哥還對你那個小情人念念不忘呢。”

    甄釋眸子一黑,漸漸轉冷:“你們離他遠點。”

    姬風微微一笑:“開個玩笑而已,那麼激動幹什麼?”他走到甄釋面前,一隻手搭在對方肩頭上,說道,“他輸了那麼多場,一定很想贏一次吧?”

    聽到這話,甄釋笑了,非常的無奈,這種無奈是出於對餘知樂的深刻了解:“不好意思,爭強好勝從不是餘知樂的優良品德。”

    那傢伙只想躺下,擺爛,就算是一條鹹魚也會翻個身,那傢伙連翻身都不願意。

    “真的嗎?”文森特看向甄釋,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那個笑讓甄釋生了無名的火,好像這傢伙比自己更瞭解那個叫餘知樂的男人。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德國少年在虛空中,隨便一劃,出現了一個對話框。

    【是否再次進入遊戲?】

    甄釋快步走過來,想都沒想,指頭停在了否的選項上,被文森特一把扣住了手腕:“再想想。”

    姬風誘惑道:“最後一場遊戲可以見證你們的愛情到底有多深,真的不想試試?”

    “愛情?我和他之間有什麼愛情?!”甄釋冷哼一聲。

    “你不相信?”姬風問道。

    餘知樂是一個會在家人逼問下輕易放棄自己的人,那個把背叛演繹得淋漓盡致的男人,他怎麼可能去相信?

    甄釋仰起臉,看向鏡子的自己,那裏的面孔正賣着苦笑,那個微笑的弧度從嘴角一直苦到了舌尖上。

    “他從未愛過我,我只是個可憐可悲的,自作多情的傻逼——”

    “你真就不想給你們的愛情寫一個HE的結局?”文森特問道。

    HE的結局明顯讓甄釋心一動,他微微低了一下頭,略微思考了一下,隨即失落的說道:“我和他不會有什麼好結局的。”說完,嘲弄的努努嘴,“這個遊戲裏,誰又是真正的HE呢?”

    海默被一劍扎死在了牆壁上。

    坎貝爾永遠的長眠在了福爾馬林溶液裏。

    伊宮素灰飛煙滅。

    小皇帝葬在了皇陵裏。

    而林夢珂倒在了徒弟的長劍下,再也沒睜開眼睛——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他媽的有一個是HE的?

    “BE轉HE還不容易嗎?”德國少年玄妙的一笑,指頭在虛空中輕輕敲了敲,眼前出現了一個場景,這個場景甄釋很熟悉,這裏是第二個遊戲的場景,祭司院。

    “這?”

    玩遊戲還有強買強賣的?

    直接把他拉到了第二場遊戲裏,甄釋也不知道他們是抱着什麼目的,只得跟在德國少年身後。

    “故地重遊感覺怎麼樣?”德國少年微微轉頭過頭,輕聲問道。

    故地,卻沒有故人,重遊又怎麼樣呢?

    他什麼都沒說,也不搭茬,他看到之前盛開的薔薇又凋謝了,乾巴巴的結痂在枝頭上,輕輕一捻就碎了。

    姬風看到甄釋那張悵然若失的臉,開口道:“這個遊戲裏的所有都是根據你的意念創造出來的,你想讓花開,花就開,你想讓它敗,它就敗——”

    “我也曾想讓他贏——”甄釋淺聲低吟了一句。

    可是讓那個人贏,真的好難好難啊。

    說完,他忽覺心口涌出一股子委屈,怎麼都掖不回去了。

    他們來到祭司院的大殿裏,此刻的海默還掛在牆壁上,血還在流淌着,裏面亂作一團,德國少年拿出一個紙杯,他緩緩來到了海默跟前,雙手舉着紙杯,宛如虔誠的信徒,把海默的血一點一點都接進了杯子裏。

    直到杯子接滿,他才收手,指頭再次敲了敲,場景又換了。

    這一次,是第六場遊戲。

    長劍早已穿透了林夢珂的腹部,血撲滿了央帝一身。

    年輕的帝王眼瞅着師尊向後倒去,他不想接住,卻管不住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把這個大了自己整整十歲的男人捧在了懷裏。

    這個場面,他記得,他還記得那時的央帝殘忍說道:‘恨能轉變成愛嗎?’

    想起這話,讓他捏緊了拳頭,的確,恨無法轉變成愛,悲劇也難以轉變成喜劇,這麼想着,卻愈發的失魂落魄。

    垂下臉,是被他摔了一地的玉簪,稀稀落落,丟散各處,他拿出手正要隨便拿起一塊,卻有另一隻手早了他一步。

    央帝懷抱着林夢珂,拿起簪子碎塊,盯了好一會,彷彿一口氣一直都憋在了嗓子眼,直到這時才喘上一口:“師尊,原來你都知道,我很喜歡玉簪子,可是爲什麼是現在送我呢?”

    甄釋隱隱猜到原因,說道:“他大限將至,肯定是猜到了結局吧。”

    “也好。”央帝輕描淡寫一句,隨手把林夢珂扔給了甄釋。

    抱着林夢珂的屍首,甄釋懵了:“陛下,該如何處置他?”

    “扔到後山,喂狗。”

    如果此時的林夢珂是餘知樂,他也會像央帝一樣冷冷的來這麼一句扔到後山喂狗嗎?

    他真的可以嗎?

    甄釋忘了自己在遊戲裏的身份,脫口而出:“你捨得?蘇何?”

    央帝聽到自己的屬下直呼大名,並未生氣,而是轉身,向甄釋走來一步,他眸子緊緊盯着甄釋,問道:“傷口癒合了,還是會留疤,你會忘記痛嗎?”

    ‘你說你跟這小子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都不是——’

    ‘你喜歡他嗎?’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男的?’

    央帝的話再一次引發了他新一波回憶。

    回憶裏,那個絕情的餘知樂,那個把他的愛踐踏在腳下的人——

    那個讓他遍體鱗傷的傢伙——

    央帝彷彿不經意的掃了一眼甄釋懷裏的林夢珂,猛地發現林夢珂的身體正在漸漸變得稀薄,透明,這位新帝一下子慌了神,一把扯住了林夢珂:“他怎麼——”

    “林夢珂他也許再也不想轉世投胎了——”

    這樣的消失方法,林夢珂正是在消耗自己的肉身,毀掉自己的靈識,這樣下去,別說是再次投胎爲人,早已經沒有那般的機會,肯定是要魂靈永散,徹底消失於天地之間。

    “林夢珂!你這個瘋子!你夠狠!”央帝氣急敗壞的叫着,把林夢珂從甄釋懷裏扯了回來,他用手去捂林夢珂的口鼻,可是不止口鼻,哪兒哪兒都在變淡,他愈發心驚,腦門子一層的密汗。

    這樣的央帝哪還有剛纔瀟灑無情的半分樣子,分外狼狽,看着央帝,甄釋好似看到了自己,他動了動嘴巴,想勸一勸央帝,可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德國少年出現在了甄釋的身邊,他低聲詢問道:“甄釋,你看,這悲劇看着多荒涼啊!”

    甄釋看着痛不欲生的央帝,突然心生惻隱之心,這份同情,不止於同情央帝,而是同情了自己:“你能不能改變結局?”

    “soeasy!”德國少年像是等了半天,終於等到甄釋這話,輕鬆來了一句,然後他端着紙杯來到林夢珂的身邊,把紙杯裏海默的血都灌給了林夢珂。

    喝了海默血的林夢珂很快睜開了眼睛。

    德國少年見狀,得意的朝甄釋一揚下巴:“你看!多簡單!”

    甄釋:“······”

    當初他辛辛苦苦過關斬將的,鬧了半天竟然如此簡單,甄釋有種心情被一百萬頭草泥馬踩過一般,黑着臉,咬牙切齒道:“嗯,不錯,挺厲害。”

    這要是餘知樂在,肯定要送上一句:牛逼!

    “我的結局也可以改變嗎?”過了好一會,甄釋悠悠的來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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