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林公子你今日可真是大忙人,今日不知又買了什麼好東西送人?”

    周靜筠言帶譏諷地說道。

    “周靜筠,你不要太過分了!”林栩手指緊握着,直勾勾地看向她。

    周靜筠嫌惡地看向她,前幾日裏林栩把她帶到小院子裏,圖謀不軌,竟然還敢在這血口噴人!

    “林栩,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裏清楚。”

    周靜筠坐在那,波瀾不驚地說道。

    待看到林栩又要反脣相譏,裴歆按住了他的手道,“子暄,你先去赴素姑娘的約。”

    林栩睫羽輕顫,低眸垂首,喉結快速地滾動,但終是沒出聲。

    他其實想給裴歆說,周靜筠已經是皇上屬意給太子的正妃,這時候若是他和周靜筠傳出什麼事,現在本就被提防的他和林家,今上不知道會怎麼想。

    但剛纔裴歆主動地讓他別將後面的話說出來,他知道這點事,裴歆向來聰慧,在宮裏生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會想不出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子暄,幫我這次……”裴歆起身,悄悄附在他耳邊說道。

    靈玉在下面見着周靜筠下來,忙跟在她後面。

    建安城,敬慈寺。

    古樸的寺院,青磚朱漆,院內古木參天,涼爽清幽,嫋嫋的青煙飄散籠罩着寺院裏,看上去清淨祥和。

    大雄寶殿的青灰香龕前,一名身着淺雲小袖襦裙的絕色女子,虔誠地將手裏點燃的短香插進了香龕裏,對着這個方向再拜了三拜。

    站在她身後的俊美公子,默默含笑地見着她,挽好的高髻隨着向前低頭的動作,系在上面的天青色細纓絛隨着上下,卻絲毫不亂。

    周靜筠轉身,見着裴歆正笑着看着她,她疑惑地打量了自己身上,“我衣裙是有不乾淨嗎?”

    “沒有,就是沒想到你信佛。”

    裴歆遠在宮裏都聽說過,周靜筠這驕縱的名聲,原以爲她會有多不堪地以自我爲中心,就是沒想到她性子是這麼安靜。

    古木山間,倏忽一陣幽涼山風吹散面前成團青煙,衣衫的尾擺隨着風流,褶皺起伏

    周靜筠將風吹起的青絲挽回在耳後,“求一個心安罷了。”

    裴歆好奇道:“周姑娘,還會有心煩的事嗎?”

    他一向以爲在建安城裏周靜筠已經夠隨心所欲了,沒想到有一天她會來說自己的心不安。

    “裴公子,當真不知?”周靜筠擡眸,黯然地看着他。

    這幾日裏,周靜筠將與太子成婚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建安城,這個裴歆自然是知道的。

    他去今上面前侍疾時,見得今上聽聞這件事後,將手裏的白瓷藥盅打翻在地上,上好無瑕的白瓷瞬間碎成了大小不一的廢棄碎片。

    “周姑娘,”裴歆輕聲喚她,他喉嚨裏有點發幹,“此事事幹重大。”

    周靜筠聞言,朝若春華的臉蛋上浮現出戚哀之色,她只單單站在那,渾身斂去笑意,卻像天地之間獨留下她一人一樣傷心。

    她穿過裴歆,繼續向前走。

    敬慈寺,系滿紅繩的參天古木下一道單薄身影,他緊皺着眉頭,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頂上晝白的日光透過上面硃紅日益褪色的紅繩,將斑駁的投影灑在他煙青色的袍子上,如投下的點點陰影。

    裴歆還是站在原地,向後伸手,兩廂衣袍相貼。

    周靜筠停下,低頭看着自己袖尾處的手。

    骨節瑩白分明,手指瘦削修長,其上握筆的位置有明顯的繭。

    他的手掌握住自己,手指卻緊扣上,若有的紅印浮上,還是在壓抑着什麼。

    “周姑娘,可否容許在下考慮片刻?”

    裴歆看不到周靜筠的神色,但他感覺得到,周靜筠在等待着他這個決定的回答。

    他是今上的第五個兒子,從小他就知道,今上對他異乎尋常的寵愛,宮裏的珍寶器物貴重得都會送去他那。

    他母親是後宮裏最受寵的貴妃,從他懂事起,就在教育他如何討父皇開心,如何去做一位儲君。

    先太子被廢和他母親逃脫不了關係,可能因爲愧疚還是心力交瘁,他母親在去年年尾,歿於寢宮。

    見證了這麼多皇家的生離死別,他從來只想着離那個位置遠點,他更喜歡在山水間,吟詩作詞,瀟灑一生。

    林相這麼多年誘惑試過,逼迫試過,還是不能把他推上那條路。

    “裴公子,你如若考慮好了就喚我靜筠吧。”

    周靜筠的聲音雖然好聽,但少了幾分情感。

    “靜筠。”裴歆喃喃道。

    “裴公子,可是想好了?”

    裴歆轉過身,認真地當着周靜筠的面,道“靜筠,謝謝你這麼相信我……”

    “裴公子,你這是?”周靜筠故作驚訝地問道。

    “靜筠,你以後喚我五郎可好?”

    周靜筠這纔看見裴歆笑起來,嘴角有淺淺的梨渦。

    “五郎……”周靜筠羞澀地低下頭,俏臉上桃花粉一直蔓延到耳後。

    建安城,東門大街街道。

    林栩身穿緊服打馬穿過了大半個建安城,他背影挺直瀟灑,在路上引得一陣目光流連。

    他今日早上出門時,還滿心歡喜地想着下午和素羽姑娘的相約遊湖,這在京中少年子弟中還是頭一份。

    可沒想到今日和裴歆出門遇到周靜筠後,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

    他非但沒有去赴素羽的約,還心煩地頂着烈日,在建安城裏馳騁。

    裴歆是他在建安城裏爲數不多的真正好友,他父親雖對裴歆一直無心儲君位怒其不爭,但卻一直不影響他和裴歆的關係。

    今日連他都看得出來,周靜筠沒安什麼好心,對裴歆有着其他心思,但裴歆一個心思玲瓏七竅的人居然還願意去陪她,走進這個圈套。

    他繞着建安城裏裏外外地都跑遍了,心情才稍微好點。

    沒想到他剛一回府,就被他父親給叫到了書房去了。

    “回來了?”林相坐在紫檀山水的書桌後,蘸着墨汁一遍遍地在桌上練着字。

    “是。”林栩在父親面前,乖乖抱拳行禮道。

    “你去哪了?怎麼弄得一身的汗。”林相擡起頭,將筆擱下,看着面前的獨子說道。

    “去騎了一會馬。”林栩實話實說道。

    “你應該這幾日裏因着前些府裏搜出去的東西,今上起了疑心,將咱們在朝裏的人罷了不少。”

    林栩聽着林相的話,浸溼的後背再冒上了一層冷汗。

    這幾日裏,整個林府因着那不知哪來的東西上下人心惶惶,他親自指揮着府兵將林相翻了一個底朝天,府裏一個個人都查過去,就是沒半點端倪。

    父親這是在責備他今日與裴歆出去。

    “先前裴歆來找過我,”林相頓了頓,說道,“他見到我竟然向我說了他想要那個位置。”

    林栩一驚,不可置信地看着父親。

    先前父親見過裴歆多少次,和鄭貴妃給他勸說了多少次,都被裴歆以能力不夠,“只願醉心於山水之間”給推了回去。

    他當時還笑話裴歆,這天下這麼多人趨之若鶩的東西,你這次拒絕了,可不要等到將來哪天開竅了,就晚了。

    周靜筠,他心裏默默唸到這個和他糾纏了十多年的名字。

    “子暄,你今日先前和裴歆在一起,你可知他今日發生了什麼?”林相緩緩開口問他。

    林栩靜默了一瞬。

    他看着自己的父親,登上相位十八年,他父親無疑是大楚除了皇帝外,權勢最大的人。

    這麼多年,他見着父親的頭髮從青黑到花白,臉上多了幾道溝壑,只有他眼裏閃動的光芒還在宣誓,他能主宰這個國家。

    父親知道自己只是“先前”和裴歆在一起,之後裴歆和周靜筠離開也自然知道。

    “我和他在會仙樓分開後就沒見過了。”林栩如實回答。

    林相點了點頭,顯然是有準備,“他和周靜筠去了敬慈寺,過不了一天,這件事就會傳遍建安城。”

    敬慈寺是建安城裏有名的寺廟。

    只是以求姻緣出名。

    周靜筠和太子的事現在人盡皆知,現在裴歆到底想幹什麼?

    “是,那父親我們下一步怎麼辦?”林栩知道大概林相此時應該已有決策。

    “當務之急,就是阻止周靜筠嫁給太子,這幾日在朝堂上我都讓人去參了周家不少,今上應該不會在這幾天再下旨了。只是如若太子後面有一個周家,咱們這盤棋就輸了,”林沉思道,“我記得宮外過兩天你們有一場詩詞會,太子也會到場,這樣,你帶着你那幫人,一定要灌醉太子。”

    “是。”林栩應道。

    父親心裏應該有了算計。

    他擡起頭,發現父親正含笑打量着自己。

    林栩在自己身上看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什麼東西。

    “父親,可是想到了什麼?”林栩問道。

    林相伸手捋了捋白鬚,眼裏又閃動着精光,神色不明道,“看你和周家那丫頭打鬧這麼多年,我還以爲最後你會把她帶入到林家來。”

    “沒想到最終還是裴歆這小子行,這丫頭入了裴家的門,再要帶出來就難了。”林相長嘆一口氣。

    林栩耷拉着腦袋,只是聽着父親這話怎麼越說越不對味。

    剛想出言反駁道,就聽見父親說:“你也真是,這麼大人也沒什麼心儀姑娘讓我們林家能去提親,這真是想讓林家絕後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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