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鋪旁已經圍着不少的人,指着燈鋪老闆給的燈謎衆說紛紜。

    這老闆是個年輕人,皮膚白皙,鼻子高高的,他見着周靜筠和裴歆周身氣派不俗,趕忙簇擁了過來。

    “兩位客官老規矩,二十文猜燈謎,猜中了燈就送你們。”老闆憨憨地笑着。

    “這別家猜燈謎都是十文錢就行,怎麼你這翻了倍?”、

    周靜筠奇道。

    老闆清了清嗓子,“別家那些燈能和我家這裏的燈比嗎?我的花燈,用的材料,畫的樣式都是建安城裏獨一家的。”

    這老闆雖然年輕,但說的話都極老道,他請着周靜筠到了一側佈滿點滴燈火的牆壁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銷聲匿跡,打一詩句。”周靜筠從一盞小燈下,抽了一根紅綢子,輕聲念道。

    她擡頭望向裴歆,發現裴歆噙着笑意地俯視着她。

    周靜筠笑語盈盈道,“五郎,我想不出來,你來看看。”

    裴歆熟讀詩書多年,又是喜歡探究別人心思想法厲害的,他來想這些最合適不過了。

    “銷聲匿跡,無聲無息,應該是柳子厚的‘千山鳥飛絕’。”

    裴歆沉吟了一下說道。

    老闆見他這麼快就猜出來了,忙笑着拿過他手裏的紅綢子,“對,就是柳子厚的詩。”

    “老闆,上面那盞燈要猜對幾個燈謎才能拿到手?”

    周靜筠指着自己看中的照影燈,她笑着扶首靠在裴歆的肩上,在身後拉着他的袖子。

    裴歆的身子一軟,但還是站得挺直。

    “那盞燈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製成的,姑娘想要那盞燈的話,至少也得猜對五個燈謎吧。”

    老闆想了想,伸出了五根指頭擺在他們面前。

    “看來今日我們要拔得一個頭籌了,我們這是要第一個猜中五個燈謎的嗎?”周靜筠問道。

    “這位小姐,一個燈謎二十文,五個先得一百文再猜。”

    老闆臉上笑容憨厚,可說的話一點都不憨厚。

    在建安五十文都可以去訂做一盞上好的花燈,這上面的照影燈看上去不俗,但一百文的價錢還有可能猜不對的結果不是每個人都會去選擇的。

    裴歆隨即扔了一小錠銀子給老闆,言語溫潤,“不用找了,我們猜對了就拿着花燈走,五個猜不對繼續猜。”

    “下一個謎題‘臉面盡失’,怎麼還是打一句詩?”周靜筠眨了眨眼睛,自信地說道,“不過這道題我知道,‘人面不知何處去’,可惜啊,‘桃花依舊笑春風’。”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事無常,昔人已去,空留桃花與春風相對。

    “沒錯,就是‘人面不知何處去’,姑娘這是第二道。”

    “五郎,你看看你會抽到哪個謎題,我這總是抽到詩句的。”

    “‘夏至’,‘逢人只說三句話’,這第三根紅綢上竟然沒寫上字。”

    裴歆一口氣將燈盞下抽出了三根紅綢子,輕聲念道。

    他眼簾微低,徐徐地走到老闆跟前道,“‘夏至’是打一個成語,地久天長。‘逢人只說三句話’,沒寫限定的物體,我猜應該是‘七言絕句’。”

    裴歆一隻手背在身後,一手在身前遊刃有餘地答道,他本就氣質出塵,此刻在萬千燈火下,三言兩語解開了這家老闆的燈謎,更顯出挑,周邊路人的眼神都黏到了他身上。

    周靜筠在一旁給他助威地拍掌,“五郎太厲害了。”

    裴歆在身旁如潮水的人羣或好奇或欣慕或崇拜的眼神中面色如常,卻在聽了周靜筠在他身旁邊跳邊鼓掌時,欣喜喚他名字,反而不好意思地耳上染上了緋色。

    周靜筠見他這樣容易害羞,小跑過來,故意地搖着他的手。

    裴歆慌忙地擡起了眼,將剛剛還剩下的一根紅綢子舉起來,聲音大了幾分,“我知道謎底。”

    “哦?”

    老闆接過紅綢子左看看右看看,疑問道。

    周邊的過路人也聽見了裴歆剛剛那聲話,拿着花燈相攜的男男女女笑着停下,也想來湊湊這個熱鬧,紛紛望向了裴歆。

    裴歆一把拉過花燈鋪的老闆,在他耳邊說着。

    四周的過路遊玩的人被這一張紅綢的燈謎本來還沒什麼興趣,但見得一位氣質不凡的翩翩公子如話本小說裏一般,在當街要爲他的心上人贏得一盞花燈,只是這猜謎的謎底不得而知。

    就像在小說里正看着,突然又少了一個情節,均心癢難耐,伸首盼到聽見什麼。

    一條夠着幾輛馬車馳行的道竟被停下的公子女郎們堵得水泄不通。

    但裴歆身旁離得近的周靜筠尚且還沒有聽見謎底,也伸首眨巴眨巴眼睛地望着裴歆。

    老闆邊聽裴歆的話,邊點了點頭,笑呵呵地搭了把椅子將上面的照影燈取下,遞在了周靜筠面前。

    “這位姑娘,這盞燈今日可真與你有緣。”

    “是與那一錠銀子有緣吧。”

    周靜筠想到這老闆出的難題,揶揄他道。

    微涼的晚風吹拂着周靜筠和裴歆的衣角,他們並排走在青磚白瓦的水巷旁。

    這麼依稀掛着幾盞尋常樣式的紙糊鯉魚燈,柳影碧綠,人蹤稀少,這裏的空氣也帶着清涼的水汽,比剛剛那些人擠人的地方好上了很多。

    “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想問我?”裴歆難得看見周靜筠吞吞吐吐的樣子,格外可愛。

    “是有問題想問。”周靜筠轉到他面前,衣袂翩翩,擋在他面前,向前退着走路。

    “那你問吧。”裴歆一向對着周靜筠沒有什麼東西刻意來隱藏的。

    “沒有次數限制?”

    裴歆話剛落,周靜筠身影微不可見地輕顫,她努力讓自己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靜。

    “你是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

    記憶裏那個遙遠的身影也笑着對她說着這句話,他也是一身白衣,揹着雙手,神情驕傲。

    “你想問多少我回答多少。”

    裴歆的聲音和他的人一般溫潤如玉,夾雜着空氣中的風聲,將周靜筠從剛剛的回憶中扯回了現實中間。

    “我可沒有那麼多問題,我就想知道剛剛的那個燈謎。”

    “那個啊,那張紅綢子上面什麼也沒寫,可不是‘白芷’嗎?”

    “呀,原來是這個。”周靜筠恍然大悟地說道。

    “你就想問這個?”裴歆的眼睛晶晶亮的,像天上的羣星掉進了旁邊的水池中融化掉再撈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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