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嚴格來講，楚熠不認爲他是二手回收店的老闆。
原因是門外掛着的招牌寫着的是“金銀高價回收”，進了店裏，裏面也都是金銀首飾，角落裏零散了幾個玉鐲子。
楚熠在店門口猶豫了將近十分鐘才走進去。
他本心想找專門回收手錶或者電子零件的店鋪，這種鋪子裏面的人多少識點貨，或者有渠道銷售。但諮詢了一圈，全都是“不知道”“不曉得”“沒見過”的答案，而最接近的店鋪，就是這家金銀回收店。
瞎貓偶爾也能撞到死耗子，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這家店的老闆正叼着根牙籤看手機，見楚熠把一塊手錶放到桌子上，問道：“金的嗎？看着也不像啊，銀的？”
楚熠：……
他忽然又想離開了。
所以他委婉地換了一種說法：“這周圍，有回收舊手錶的店鋪嗎？”
那老闆取下牙籤，拍了拍胸脯：“有啊，我就是。”
楚熠：……
他想直接離開了。
那老闆見他一臉不信的模樣，補充道：“其實啊，幹這行的都差不多，你別看我這裏是回收金銀的，那是因爲想要賣金銀的人多，其他的東西，我也是回收的，只要是真品，有價值的，不會坑你的。”
說完，這老闆拿起手錶仔細端詳了一番，驚呼一聲：“這不是羅希他們家璀璨系列的手錶嗎？雖然是前年開始發售的，但是依舊不常見啊。”
楚熠有些意外地多瞅了這個老闆幾眼，剛到手就能迅速確認品牌和發行系列，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二手回收店老闆捧着手錶繼續說道：“羅希他們家的表可不便宜，普通款都得兩萬起步，璀璨系列更得貴上個一兩倍，你等等，我看看你這個是哪個款式。”
他拿出手機開始對照，對照了沒一會，從剛開始的神采奕奕到略帶疑惑，最後放下手機，指着手錶道：“你這不會是高仿吧，我看了半天，就算是限定款式，也沒有你這個樣子的。”
楚熠早料到會有這種情況，反問回去：“你看細節，像高仿的嗎？”
他毫不畏懼地迎面老闆的直視，聲音不大不小，卻充滿了底氣。老闆一瞬間有些犯怵，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放大鏡，開始對比logo等細節。
又過了小十分鐘，老闆停下手裏的動作：“你想賣這塊表？”
“能賣嗎？”
“我不好出手，主要是，我畢竟也不是專業看手錶的，你這塊吧，看細節不太像假貨，但我不能把話說滿，你懂我意思吧？官網系列圖片裏面也沒有你這款，要不就是私人訂製的，要不就是……”
二手回收店老闆說着半截停了下來：“要是高仿，仿一個官網都沒有過的設計，還做得這麼逼真，也不划算，難不成還真是私人定製款？”
楚熠插了一嘴：“確實是羅希的私定製款，特殊原因，我需要快速出手。”
“這怎麼可能快速出掉？”老闆震驚得眼睛都睜大了，“羅希怎麼說也是國外一個比較有名的牌子了，你是什麼身份還給你單獨設計一塊？用腦袋想想，這種東西要不在收藏櫃裏，就算二手出掉也應該在拍賣場上。你讓我找渠道給你賣了，你當我多牛逼呀？”
“搞不好，搞不好買着買着我還得被抓了，說偷了哪個xx老闆的xx東西……所以你到底是啥特殊原因要賣掉？換句話說，你是啥子人物？”
楚熠思考了一下老闆的後半段話，他確實沒有考慮過，在他的圈子裏，這塊表就是代表他，如果突然出現在了流通市場，加上自己離開了公司，很容易連累售賣這塊表的人。
真麻煩。
他“嘖”了一聲，換了一種思路：“能抵押嗎，這塊表暫時放在你這，給我一部分錢，之後我會贖回來。”
“大兄弟，這對我有啥好處，這表，放在我這，我又不能賣不能動，不能喫不能玩光看着，還得給你錢？你當我的錢是昨天下的雨嗎？”二手店老闆急急忙忙想把表往楚熠懷裏塞，想要趕快把這尊來路不明的大佛弄出店裏。
“十倍。”楚熠手指彎曲，擺出一個數字，“我現在情況特殊，之後贖表的時候給你這個金額的十倍。能讓羅希單獨設計一塊手錶的人，老闆，你不再考慮一下？”
“6000？”老闆看着楚熠舉起來的手，聲音顫抖，“這太多……”
“不，666，圖個吉利。”
差五分鐘下午三點，楚熠推門進入了便利店超市。
他掖了掖口袋裏的一沓紅色紙幣，直勾勾奔着周姐走了過去。
明明她纔是這個店的負責人。
怎麼會突然覺得楚熠像個天天查業績的上司。
楚熠來到收銀臺面前停住腳步，速度之快衣角邊捲起一小陣風，語氣卻是恭恭敬敬：“周姐，我想拜託你個一個事情。”
周姐扶了一下咖啡機，直起身子問道：“什麼事？要是提前預支工資我做不到啊，連鎖店錢都是總部財務處統一分發，我沒這個權利。”
楚熠脫掉外套換上繫上工作用圍裙，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想問一下，到下個月發工資前，能否去掉林安的夜班。”
周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那不太行，小曹他家裏原因，我已經去掉了他的夜班，現在店裏一共就五個人，還有另一個小姑娘，我不能叫她一個人晚上清貨吧？你們三輪流安排，班都倒不過來。”
楚熠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不說話了。
周姐瞥了一眼楚熠，拿起旁邊的排班表“嘩嘩”翻了起來：“也不是不可能，除非你再找兩個人到店裏來，男女不限，全職或者能上夜班的。”
“這幾天？”
“看你速度。”周姐指着電腦上的營業額，“店裏的確需要新人了，最近東西買的特別快，人手不夠，小曹拿完這個月工資下個月就不幹了，他得換個工作照顧他父親去。唉，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不是我不體諒你，我也得顧及其他人。”
“但話說回來，你爲什麼要爲林安免掉夜班？之前你倆應聘的時候不是說不認識嗎，現在關係這麼好了？”
周姐話鋒一轉，把楚熠噎住了。
楚熠攪了一下關東煮的湯汁，眼神飄到了旁邊的貨架上。
“我現和林安合租，他……昨天病了，身體不太好，出於考慮……”
楚熠說不下去了。
出於什麼考慮？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管的多，就算是感謝林安給他住的地方，他也付了租房網上明碼標價的租金；就算是盡一名合格室友的責任，他也從頭到尾照顧到了發燒的林安。
還沒細想，一旁的周姐感嘆道：“你倆着小夥子，一個賊好看，一個賊帥氣，住到一塊真是緣分啊。”
“我在這家店了幹了好幾年了，當年第一次見林安，錯把他誤認爲了女孩子。半夜一點來鍾，看到他一個人來店裏買東西，在貨架前挑挑選選的。我當時心想，這麼漂亮的小閨女沒個對象嗎，這麼晚了多不安全，一開口，好傢伙，是個小夥子。”
“後來嘛，來的多了，一週得有四五天，一來二去也就熟了。林安一個人住，也沒啥朋友，沒留神過了這麼久，他找到了一個室友，我都覺得怪開心的。”
周姐說着說着笑起來，那神情，就像看孩子長大了一樣。
楚熠忽然覺得胸口處積鬱了一口氣，深深吸了一口道：
“嗯。”
難得歇班，林安一天的時間都在尋找當天日結的兼職。
以至於還沒有等到楚熠回來，他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時候。
林安放下手機，嘀咕道：“十一點四十，楚熠怎麼回來這麼晚。”
便利店第二時段上班時間是下午三點到晚十一點，平常楚熠十一點二十左右就回來了，今天比平常時間晚了一倍。
林安抱着電腦走出去，問道：“有中午剩下的燉排骨，我簡單炒了一個白菜，給你熱一熱？”
楚熠低頭脫下鞋子，迴應道：“好。”
林安把菜放到微波爐裏，靠着牆見楚熠慢悠悠脫下自己給他的外套，道：“我把你大衣洗了，放在陽臺晾着了，屋子背光，估計後天才幹，你先穿我這件衣服吧。”
這個時候楚熠已經把身上所有和便利店相關的放到了一邊，坐到了沙發上，對向林安的目光，欲言又止。
林安：？
氣氛有點尷尬，說不上來，也難以描繪。林安搓了搓手，原本想想問楚熠晚回來的原因，現在感覺說不出來了。
半天，他憋出來一句話：“呃，怎麼了？”
“叮。”是微波爐發出來的聲音，菜熱好了。
林安打開微波爐，把菜放到了茶几上，轉身想去盛個飯，楚熠一把摁住了他。
“林安。”
楚熠開口了。
“我想了很久，我們去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