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解釋，楚熠把盛了半碗的粥放在林安面前：“墊下肚子。”
粥放在保溫鍋裏，還是溫熱的，林安抿了一小口，問道：“我動靜太大，吵醒你了？”
“這倒不是，我設了鬧錶，一會要洗個澡。”楚熠的目光從土豆轉移到泡在水裏的排骨，“你這是準備做什麼菜？”
“昨天要做的菜啊，原本想雞和排骨一起喫的，但咱現在手頭不富裕，就拆成兩頓。今天糖醋排骨，明天宮保雞丁，糖醋土豆和排骨調味重了，我看冰箱角落還有個青椒，乾脆就做胡蘿蔔青椒土豆絲，你覺得如何？行的話你就去洗澡，洗完了我大概就做好了。”
林安說完後覺得自己賢惠極了，奇怪的是楚熠並沒有露出任何贊同或者滿意的表情，而是欲言又止地盯着排骨。
“怎麼了，你不想喫嗎？”
“改成燉排骨吧。”
“哎，爲什麼？”
“你病還沒好全，還是喫清淡點比較好。”
聽到這裏林安多少有點不開心了，歸根到底他也是一個健全的成年人，自己的身體他清楚得很，打了點滴加睡了一大覺，現在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楚熠這是把他當林黛玉了。
他頓時間就把臉色拉下來了。
楚熠似乎沒有看見，自顧自地把保溫鍋的蓋子合上，走出了廚房：“其實還有個原因，我不太喜歡喫酸甜口的，沒什麼意見的話，我去洗澡了。”
林安又把拉下來的臉色提了回去。
這個理由還算湊乎。
把碗裏的最後一口粥喝掉，他舔了舔嘴脣，發現味道還不錯。
這麼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嚐到楚熠做的飯。
自打開始在便利店工作，他們倆正常的作息時間就被打亂，累的時候用泡麪打發，運氣好的時候能趕上剩下的便當，時間富裕就是白菜粉絲。食材也不貴，林安也就沒想着收楚熠的飯費，他做啥，楚熠就喫啥，就這麼散散漫漫地過了一週。
楚熠之前去超市，準備買豬裏脊，最後買的是魚吧？
也真是不可思議，明明家裏闊綽、凡事僕人管家操辦的富二代，竟然也會做飯，做得還不錯。
林安從小自己一個人生活慣了，什麼煮粥炒菜縫衣副撿破爛多多少少都會一點，偏見地認爲這是沒有受到過什麼大人寵愛孩子纔會的技能，所以不太能想象的到大少爺親身下廚的模樣。而且他自認爲自己廚藝不錯，沒想到楚熠也賴不到哪去。
時間把控的正好，米粒濃稠，雞肉不老。
林安從廚房探出個腦袋問道：“楚熠，粥挺好喝啊，你經常做飯嗎？”
在浴室剛脫掉上衣的楚熠嘴角彎了一下，那口吻充滿了被人誇了沾沾自喜的得意感：“不是，看網上教程學着試了一下。”
林安：……
他就不應該問。
“咳咳。”
林安把喫乾淨的碗筷摞在一起，食指敲了兩下茶几。
“楚熠，距你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咱開一個會吧。”
楚熠擡眸：“什麼會？”
那當然是……
林安解鎖密碼，調出手機的餘額，又拿出一個筆記本，重重地寫了三個數字：537
“這是算上你五塊二毛零錢，加上我手機餘額所有的資產，今天要開的會，就是討論50出頭如何活到下個月十號發工資。”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現在冰箱裏的蔬菜和肉類，節省點還夠喫個三四天，儘管如此，還有兩週的食物需要解決。”
“50除以14……”
林安沉默了。
楚熠也沉默了。
林安瞥了一眼楚熠，對面那個人滿臉深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完全琢磨不透，他又拿筆在紙上寫了幾個計劃，道：“總而言之，咱倆大男人了，不至於活不下去，對此，我想了幾個對策。”
“一，袋裝方便麪，十五塊錢一包，買三包，一共十五袋，咱倆一天平分一袋，每次一人喫半包。”
“二，饅頭一塊錢一個，每人一天一個饅頭，十四天二十八塊錢，剩下的錢買榨菜，家裏還有幾個雞蛋，白米用來煮粥，搞不好還有富裕的。”
第二條說完，林安都忍不住開始笑了。
這聽起來比外面乞丐還要慘。
就算是減肥的都沒這麼喫的。
果不其然，他提完這兩個意見，楚熠的臉色就黑了，黑得就和煤炭一樣。
也對，哪能這麼委屈人家大少爺。大少爺就算父親欠了債，之前過得也是山珍海味的日子，粗茶淡飯喫個一兩天就夠折磨人了，連續喫兩週，魂都要變成饅頭了。
“所以，我就想到了第三個辦法：便利店上班分三個時段，在沒有排班的時候，咱可以再去打一份工，比如發宣傳單啊，或者婚慶晚宴需要兼職服務人員之類的，當天日結的那種，如果順利的話，就能挺到下個月發工資。你看怎麼樣？”
這是林安目前能想出來最好的辦法了。
他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上大學那會，就是利用空閒時間穿梭在各個公衆場合兼職，雖然累了點，但是來錢快。
林安說出來後以爲楚熠會欣喜地表示同意，結果這個傢伙臉色更黑了。
嘖，今天楚熠咋回事，糖醋排骨不樂意，三個提議也都不滿意，難不成真想去當鴨子？
林安把筆放在筆記本上，往楚熠面前一推，雙手往旁邊一撇：“那你說，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嗎？”
楚熠拿起筆在紙上面輕點了一下，然後淡淡道：“我先去上班了。”
“誒！”
林安以爲自己聽錯了，看了一眼手機：“還不到一點呢，你去那麼早幹啥？”
從他家出發就算磨嘰不到十分鐘也能走到，楚熠不會以爲提前上班就會提前給工資吧？
楚熠沒有回答林安，習慣性地拿起自己的黑色大衣，看了看，又反了回去。
“你有其他的外套嗎？昨天事情太多了忘洗了。”
有是有，可楚熠和他體型相差太多了。
林安起身回到臥室，猶豫了片刻，拿了一件碼數最大看起來最蓬鬆的防寒服遞了過去。
楚熠接過來套在身上，抻了抻衣袖，有點短，整體還算可以，起碼能拉上拉鍊。
他道了聲“謝謝”，留下一頭霧水的林安出去了。
50塊錢活半個月，還是兩個成年男子，楚熠想想都覺得難辦。
他不是沒有預料到現在的情況，甚至做好了存款爲負最壞的打算，但是他的情況特殊，辦信用卡或者貸款很有可能會被父母查到，以他父親的警惕性，會隨時關注他名下卡片的變動，貿然去銀行，太危險了。
兩週十五袋方便麪每天半包那個太扯淡了，喝西北風可能都比這個解飽。
第二條每天喫饅頭就鹹菜倒是可以考慮，楚熠能接受，問題在林安，這傢伙太瘦了，並且病還沒有好透，不規律工作下再喫些沒營養的食物，搞不好會再次病倒。
所以楚熠也把這個pass掉了。
至於第三條……
是可行的，但不是現在，至少再過一週，等林安適應了工作節奏，身體狀態穩定一點。
歸根結底，還是他身子太瘦太虛了。
一想到這，楚熠扶額，原本風餐露宿那幾天過得就很艱苦了，沒想到當他找了一個室友，過得更艱苦，是林安有毒還是他有毒，倆人碰到一起就會逐漸走下坡路。
林安那樣子又不像會借款的，可能連信用卡花唄什麼的都沒開通，他總不能勸人家去透支下個月的額度。
還是賣了吧。
楚熠掏出插在口袋裏的手，露出待在碗口的機械錶，這塊表雖說是私人訂製，其實是前年商品交流會上一家中高端品牌的老總爲了和他拉近關係，爲他專門設計的一塊手錶。
他很喜歡這塊手錶的設計，灰色大氣，簡潔乾淨，儘管這幾年手錶更新換代了很多種類，他仍然戴着這一塊。
所以當時他也同意和那位老總合作了。
想着想着，這是他在便利店門口繞的第八圈，楚熠透過窗戶，看見周姐沒在收銀臺盯梢，應該是在休息室喫午飯。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曹哥：“嘿，楚熠，來這麼早幹什麼，你今天三點的班。”
楚熠簡單打了一個招呼，就到休息室找周姐了。
周姐正在熱炒米飯，見楚熠進來，把曹哥剛纔問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楚熠：……他當然是有事啊。
楚某人站在那張窄小的休息室桌子前，看見周姐從微波爐裏拿出裝着炒飯的飯盒，等周姐坐穩了，開口道：“我能不能預支一下下個月的工資？”
周姐差點被米飯燙到。
連鎖便利店談預支工資？
她這個當負責人的也想啊，可她沒這個權利啊！
周姐抽出張餐巾紙擦了擦嘴，一臉語重心長地說：“楚熠，有什麼苦難了姐幫你，只要你不突然離職，姐先借給你兩百，下個月發工資了還給我行嗎？”
楚熠又從便利店退了出去。
他還是把手錶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