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柳兒坡客棧夥計一個月才三錢銀子,一個月四錢銀子的活計,還就在家邊上,喫住不愁,這等好事上哪找去?
滿倉今歲已經快十五了,就算上學堂,也念不了兩年書,就算識了字,還不定能找到四錢銀子的活呢。
更別說,還能學到一門掙錢新手藝呢,這纔是頂重要的事情!
徐氏樂得嘴角都要咧到後腦勺了。
馬氏扯着兩個女兒上前,急切道:“娘,大妹二妹最是勤快能幹,也可以去幫忙!”
一個大妹就抵得上滿倉一個半大小子了,更別說還有二妹,她可以讓兩個女兒過去幹活,只要給四錢就夠了!
可是丁老太卻說這手藝傳男不傳女,馬氏這下泄了氣,一臉心塞地看着她向來引以爲傲的寶貝疙瘩,你說你怎麼不早幾年到我肚子裏呢!
丁老太又咳了一聲:“還有一件事,滿榮的歲數也不小了,是時候送去開蒙了。”
馬氏感覺自己在尖刀上走了一遭,此刻聽到自己兒子要上學堂的事情,也不是那麼興奮了。
滿腦子在想,那可是四錢銀子啊,一年下來都快五兩銀子了。
關二義則是滿心後悔,早知如此,他不應該急着把老五趕出家,現在人家請個幫工都出四錢銀子,指不定一個月能掙兩三兩呢!
丁老太私下跟關滿山道:“原本我是打算讓你去幫忙,可是眼見春種快到了,地裏缺了你怕是忙不過來。”
關滿山倒是無所謂,他們兄弟倆誰去都一樣。
丁老太又叮囑:“你弟弟到底還是小了些,不能讓你五叔喫虧,你閒暇時多去幫幫忙。”
關滿山忙點頭,這個就算奶奶不說,自己也會這麼做。
“奶奶,先前我們……這般對五叔一家,他還願意讓我們去幫工?”關滿山臉色有些複雜。
雖然五叔先前幹了不少混賬事,到底還是一家人,怎麼能把人趕出去呢。
可是,他畢竟是晚輩,不敢違逆父母的意思。
如今五叔一家掙錢了,他們又要貼上去……
丁老太道:“一筆寫不出兩個關字,你五叔心胸大着呢,你們兄弟倆可得跟你五叔多學學。”
她想到了什麼,肅容道:“以後要好好孝順你五叔!”
她家五仁就一個閨女,看那模樣,怕是也瞧不上鄉野姑娘,哎,她得找人問問,有沒有什麼生兒祕方,得讓胡氏好好補補!
若是真生不出兒子,以後可以讓滿倉過繼……
丁老太之所以讓滿倉去幫忙,也存了這個心思,傳男不傳女的手藝,怎麼能便宜給外人呢?
無論如何,老大老二兩家都如了意,唯有孤家寡人一個的關老三無所事事,坐檯階上丟石子。
“老三,你跟我進來!”
關三貴跟着他娘進屋。
丁老太眯着眼睛看自己三兒子,皺眉沉聲道:“你到底還想不想成家?”
前兩日,丁老太找了媒婆給她三兒找續絃,怕三兒跟前幾次一般推脫,她直接讓二義把三兒鎖屋裏,誰知臨了姑娘家都快到門口了,關三貴竟然從後窗逃了出去,直到今天中午纔回來。
害得她被媒婆指着鼻子臭罵了一頓。
關三貴低着頭,沉默不語。
丁老太:“秋霜都死了三年了,你再這麼渾渾噩噩下去,她能安心去投胎嗎?”
關三貴臉色瞬間佈滿陰霾,眼眸中有血紅色一閃而過,他啞聲道:“我還沒殺了那個賊畜生,秋霜跟孩子死不瞑目!”
丁老太的心臟一下子被誰狠狠揪住,連呼吸都十分艱難。
小丁氏不僅是她的兒媳,也是她的堂侄女。
三年前,她家老三帶着小丁氏去縣城附近的清風廟趕廟會,誰知下山的時候老三發現身上的錢袋丟了,他便讓媳婦留在原地,自己折回去找。
誰知等他回來的時候,小丁氏卻不見了蹤影。
關三貴着急忙慌到處找,找了三個多時辰之後,終於在荒無人煙的山坳處找到了人,她無聲無息躺在那裏,額頭上是刺眼的鮮血。
小丁氏死了,死時肚子裏還懷着兩個多月的身孕,關三貴當時就要瘋了。
他沒日沒夜往外跑,去縣衙告狀,到處找尋當日去了廟會的人,想要找出兇手。
終於在半個月後,關三貴找到了目擊者,真相卻讓他如墜冰窖,徹骨冰寒。
關三貴目眥盡裂,他早已隱約猜到什麼,只是一直不願相信。
“我要去報官爲我妻兒報仇,求您幫我作證。”關三貴“噗通”一聲跪倒地上。
然而那目擊者卻面色恐懼,後悔將事情告訴了關三貴:“我親眼看到那紈絝出入縣衙,就連縣太爺都對他畢恭畢敬!來頭大得很,你若要去找死,千萬別連累我!”
說罷,逃也似的離開,再也不肯見關三貴一面。
關三貴卻頭鐵的很,獨身一人硬闖縣衙,卻被打了個半死。
民不與官鬥,關家人怕他又幹出什麼傻事來,就將他關在家裏足足半年,直到西綏縣換了個新縣令,才把他門上的鎖卸了。
最終,丁老太長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關三貴離開。
所有兒子中,這個兒子是最像關老樁,執拗而認死理,關老樁在世的時候,除了五仁外,就是放心不下這個孩子。
她不敢強迫兒子,生怕他一急眼乾出什麼禍及全家的事來。
丁老太低頭摩挲着戴在腕上有些褪色的紅繩:老頭子,我老了,怕是管不住幾個兒子了……
鴻遠不聲不響就走了,他怕是得知自己身世後就記恨上我了。
可是我能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着全家餓死?
幸好,幸好五仁他又重回到我身邊了。
如今,除了老三之外,就是兩個老五讓她憂心了。
而此刻,被丁老太惦記沒兒子的關元柏正吭哧吭哧幹活,正忙碌着,突然見關家大房一家人烏泱泱進來。
其中以徐氏最顯眼,她左手半塊臘肉,右手提着四個大蘿蔔,外加一兜子泥鰍,笑容滿臉進院子:“他五叔,忙着呢?這泥鰍是滿倉在河裏抓的,孩子特意拿過來孝順你。”
關元柏還沒說話,徐氏又指揮兩個兒子:“愣着幹嘛,還不趕緊幫你們五叔去幹活!”
滿山滿倉兩兄弟看了看齊整的院子,目光又落在冒煙的爐子,這,無從下手啊……
關渺渺正拿了一根毛筆坐小板凳上練字呢,心想早知道要穿越,小時候她媽送她去少年宮的時候,她就學毛筆字了!
徐氏蹭過來,舉着大拇指誇:“靜雲這字寫得真好!”
“……”關渺渺看着紙上橫七豎八的字,剛剛她爹還取笑來着。
徐氏嘴裏誇着,心裏卻想:識字有啥用,還不是個丫頭片子,要不然這手藝也不能便宜她家滿倉啊……
胡青蔓從屋裏出來,見院子擠滿人,幹活都找不到地方站了,知道他們是來幹活的,毫不客氣的指揮。
“你們兄弟倆既然來了,那就開始幹活吧,滿山你去把外頭的土磚搬進來,搬完後去西山腳下弄點紅泥。”
“滿倉你會和麪吧?盆跟碗在這兒,一碗麪粉冒尖和三分之二碗水,先和個四盆吧。”
“哦,對了,等和完面,你去把那堆柴劈了。”
徐氏心裏納悶,這娘們怎麼使喚她兒子這麼順手呢,不是說這手藝傳男不傳女嗎,你在這瞎指揮什麼呢?
倆兄弟看了關元柏一眼,見他點了點頭,纔去幹活。
“五弟妹,你——”徐氏走上前幾步,想說點什麼。
胡青蔓拿了條板凳過來,直接在她腳邊坐下了:“大嫂您讓讓,我要燒火呢。”
徐氏:“……”
“五弟妹,你這是在幹嘛?”院裏的男人都在幹活,我看你怎麼這麼閒呢?
見胡青蔓一邊燒火,手裏還拿着一塊小木板,上面放着一張紙,然後用炭條在上面不知畫什麼。
還有靜雲那丫頭,不知道找活幹,坐在那寫字,還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徐氏撇嘴,但是又不好說什麼。
胡青蔓頭也不擡:“我在記錄麪包出鍋時間溫度數據,看能不能提高效率。”
徐氏不可置信,畫幾個鬼畫符,就能提高效率了?
關大忠見水缸空了,一言不發拿去水桶出門挑水去了,臨走還說了句:“你在這瞎轉悠什麼呢,時候也不早了,趕緊回家做飯了。”
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