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的尖叫聲,一下子將關大忠跟他兩個兒子引了過來。
幾人見丁老太下巴跟嘴脣都是蠟黃蠟黃的,模樣怪嚇人的。
“娘是不是中了邪祟?”關大忠驚道。
丁老太“啪”的一掌過去:“你才中邪了,呸呸呸,誰中邪了?”
關家長孫關滿山仔細瞅了瞅:“奶奶是不是摔着了,摔着哪了?”瞧他奶奶的臉埋汰的,他合理猜測,他奶奶不會是摔進屎堆裏去了吧?
徐氏連忙打了盆水,將洗臉巾打溼了,想給她婆婆擦洗。
丁老太推開她的手:“去去,我這是靜雲給我擦的金瘡藥,從京城帶來的,可金貴呢!”
衆人這才恍然,只有徐氏臉色有些不好看,她婆婆怎麼又去老五家了?
從分家後,她婆婆都拿給那邊多少東西了?!
她昨日才知道,她婆婆竟然把油燈並兩本書都拿到那邊去了!
這些東西徐氏一直盯得很緊,打算等她家滿倉去學堂,就跟老太太討要。
可是,這段日子,他們房跟二房明裏暗裏的爭,就是想爭去學堂的資格,偏偏老太太一直不給準話。
徐氏有些懊惱,她知道婆婆還在氣他們合夥把五叔一家趕出去,事情既然都已經做了,徐氏只能更加勤快賢惠,來討好她婆婆了。
想到這裏,徐氏從懷裏掏出一包桂花糖糕:“娘,滿倉知道你牙口不好,一大早,特意去下樟村王大娘家買來的。”
上下樟村百年前是一個村,後來因爲災荒一部分人就逃到了山的另一邊,雖然是鄰村,但是卻在山的另一邊,翻山過去需要一個多時辰,若是繞路,時間則更久。
“奶奶你快嚐嚐,現在桂花糖糕口感最是軟糯,等過了夜就不好吃了。”關滿倉眼睛就沒有從桂花糖糕上移開。
糖糕是她娘一大早給了錢讓他去買的,結果辛辛苦苦爬山買回來,娘還不讓自己喫!
丁老太欣慰,打開糖糕分了兩個孫子每人一塊,又給了家裏幾個孫女一塊。
分完後板着臉教訓:“下次不許買了,真真浪費錢,這玩意才幾口,就要四個銅板,王家那老東西真敢賣!
完了又補了一句:“還是你五叔家的蜂蜜小麪包實惠,又軟和又香甜!”
徐氏撇了撇嘴,心道:五叔要真好,怎麼不拿錢來孝順你,光拿幾個勞什子麪包能頂飯喫?
心裏這麼想,臉上卻洋溢着微笑:“滿倉也是孝順您,錢是孩子自己攢的……”
話還沒說完,院外就響起了馬氏驚天動地的喊叫聲:“娘!我們回來了,快來瞧瞧,二義跟我給您買了一隻銀簪!”
徐氏頓時咯噔了一下。
馬氏是鄰鎮嫁過來的,昨兒個她親孃過壽,關二義就帶着她跟滿榮回了趟孃家,徐氏聽說馬氏他們村有個銀匠,曾在縣城的首飾鋪做過一段時間學徒,手藝好又比鎮上便宜,十里八鄉很有名氣。
徐氏跟人閒嘮的時候,不知唸叨過多少回:等有了閒錢,一定要讓她男人給她打一隻銀簪!
因爲馬氏就有一隻。
馬氏孃家條件跟徐氏家差不多,唯一區別在馬氏上頭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家裏最小的那個總是要受寵些。
徐氏是家裏的老二,上頭還有一個姐姐,下頭有個弟弟,爹不疼娘不喜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村也沒有以打銀簪陪嫁爲榮的習俗。
馬氏成婚那日,頭上就帶了那根細細的梅花簪,差些灼傷了徐氏的眼!
而此刻,那根梅花簪還在馬氏頭上戴着,她手裏還拿着一隻扁長的,中間窄兩頭寬,上面刻了細細的花紋。
馬氏道:“也沒花多少錢,也就三錢銀子——娘您的臉怎麼了?”
“別問,擦了金瘡藥。”丁老太揮揮手,欣喜的臉龐上帶着驚詫,“只要三錢,這般便宜?”
她掂了掂簪子,這重量少說也得要四錢銀子,若是在縣城的金銀鋪子裏,說不準四錢還不夠呢。
“這銀簪原本是給隔壁村一個姑娘打的嫁妝,定金都付了,誰知那姑娘竟被鎮上的地主爺瞧上當了續絃,那家人就嫌這簪子樣式土氣又上不了檯面,襯不上她家女兒,就說不要定金了,讓宋銀匠給她女兒重新打一隻金的!”
趕巧,宋銀匠婆娘跟馬氏親孃關係不錯,帶着銀簪在院裏嘮這事,被廚房洗碗的馬氏聽得一清二楚。
馬氏當時就起了個念頭,連忙扯着她男人回屋裏嘀咕了半天,最後決定要買這根銀簪。
目的就一個:討好丁老太,讓她同意送滿榮進學堂。
上個月,宋二義跟人走貨賣鹹魚掙了六錢多銀子,交了四錢到公中,剩下丁老太讓他們自己留着,要不然宋二義還真捨不得出這錢。
但是,一切爲了孩子!
他如今已經有了門路,等忙完春種再跑一趟豐海鎮那邊,來回一趟半個多月,至少能掙七八錢!
馬氏卻比宋二義還心疼銀子,爲了讓宋銀匠婆娘便宜些,她跟她娘真是磨破了嘴皮子。
三錢銀子宋家婆娘還不肯賣,最後好說歹說又加了二十個雞蛋——這雞蛋還是馬氏拎去的。
馬氏推了推自己兒子,關滿榮嗓門比他娘還大,聲情並茂:“奶奶,好漂亮的銀簪,讓我給您插上!”
丁老太“誒”了一聲,彎下腰讓幺孫插髮簪。
徐氏白眼快翻上天,這娘倆一唱一和,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
丁老太插完簪子,還去水缸邊上照了照,然後又拿了下來——這麼貴重的東西她可捨不得帶,萬一丟了,她上哪哭去?
把銀簪收進了櫃子最深處的帶鎖小木匣裏,丁老太走到堂屋,喊了一聲:“都出來,我有件大事,要跟你們說。”
“娘一定是要說送滿榮上學堂的事!”關二義轉頭對他婆娘馬氏道,臉上的笑繃不住,幾步躥出了屋子。
這三錢銀子花的值!馬氏激動得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還好被關大妹扶住了。
另一個屋子,徐氏拽着自己男人的袖子:“快數數咱們還有多少銀子,夠不夠給娘買個簪子。”
關大忠一臉疑惑:“買簪子幹嘛,二弟不是剛給娘買了一個?”
徐氏:“……”她男人就是頭豬!
……
丁老太輕咳了一聲,微擡起黃下巴道:“你們五弟最近正做蜂蜜糕的生意,你們也都知道了,現在他那邊正缺人手……”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幾個兒子兒媳一眼。
然後緩緩道:“我打算讓滿倉過去幫忙。”
徐氏一聽這話就急了,憑啥讓滿倉過去幫忙,滿倉得去學堂唸書!
馬氏差點笑出聲,還用說什麼?滿倉去幫忙,自然是她的榮兒去學堂嘍。
“娘,滿倉他——”
“急什麼,我話說完了嗎?”丁老太瞪了徐氏一眼。
徐氏呼吸一滯,只能不甘閉嘴。
“五仁說了,不白幫忙,每個月給四錢銀子!”
馬氏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