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孜竟然覺得自己從那雙縫隙大的眼睛裏窺見了疑惑。
那點疑惑轉瞬即逝,快得像是她的錯覺。
“喜歡我?”謝懷今沉吟,驀地,他笑得風清朗月,“孜孜可是,想要什麼東西?”
謝孜舔了舔脣角,一時語塞。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系統告訴她要對大師兄表露心意,並且作爲被大師兄當做妹妹一般寵大的惡毒女配,在大師兄面前,她應當極盡嬌縱地表露自己對雲師姐的嫉妒。
得知任務後,謝孜當即將劍穗送了出去,然後選擇了躺平。
磨磨蹭蹭到最後,結界開放,兩人成功從臨淵洞出去,謝孜也沒能將喜歡兩個字吐出口。
眼看着兩人即將分別,謝孜這才一鼓作氣,她扯住謝懷今的袖口,滿臉真誠:“大師兄,……我有一個祕密想要告訴你。”
謝懷今挑了挑眉,笑得宛如慈祥的老父親,他頃身附耳:“願聞其詳。”
謝孜面色沉重,十分嚴肅:“其實,我嫉妒雲師姐很久了。”
“……”謝懷今側目看她,幾分詫異。
他眉頭緊鎖。
雲師姐?雲嫋嫋麼?
聽了謝孜的話,他並未多言。
“師兄知道爲什麼嗎?”謝孜神色更加沉重。
謝懷今遽然一笑,幾分揶揄幾分縱容。
他想起,謝孜自幼嗜甜,幼時的她卻忍着口腹之慾,緊巴巴留下塊飴糖,吵鬧着讓他給雲嫋嫋送去。
他自然沒送。
謝孜與他師出一人,理應是最爲親近的師兄妹,他才僅得兩塊飴糖,雲嫋嫋不過與謝孜有過一面之緣,就能輕易得到謝孜的糖。
實在是……
想到此處,謝懷今笑意更濃,順着謝孜的話問下去,“師兄不知,孜孜爲何嫉妒她?”
得到預想的回答後,謝孜沉重的神色條然一變,憤恨至極,她抑揚頓挫:“因爲大師兄!”
“都怪大師兄,你和雲師姐一同回宗的消息傳遍了景華宗,現在好了,幾乎所有弟子都在傳,說你二人十分……登對,將來必會結爲道侶。”
說到登對二字時,謝孜幾不可見地一頓,想到二人皮相上的雲泥之別,這詞莫名用得有點兒心虛。
謝孜眼神遊移一寸,安慰自己——
無礙無礙,大師兄皮相雖差很多火候,在修爲上卻有難得的卓越天資。
美人配英雄,也還算說得過去。
想通後,謝孜小臉皺成一團,裝得委委屈屈,那雙生動的杏眼直盯謝懷今,似乎非要討要一個滿意的答覆。
謝懷今依舊笑得很溫和。
少女頭上的毛球球迎着風左右搖晃,看起來甚是好玩。
他撫上謝孜頭上的毛球球,語氣像哄七八歲小孩兒:“孜孜是從哪裏聽來的流言?淨是胡說八道。”
當然是她隨口胡謅的啊。
長着眼睛的人又不瞎,一同回宗的分明是一羣弟子,不只是大師兄跟雲師姐二人,不過聰明人都選擇閉口不言。
模糊重點,無理取鬧纔是正事!
逮住頭頂的手扯下來、握住。
青年的手泛着涼,跟他和煦的笑容背道而馳,捧着謝懷今的手掌,謝孜絲毫不覺曖昧,她用盡全力表演,眼神極盡深情:“可是……我喜歡師兄啊,怎麼可能能做到,不去在意這些流言啊。”
謝懷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凝固。
恍惚間,謝孜竟然覺得大師兄那雙綠豆大小的眼睛,睜大了些。
謝懷今眼神複雜,端詳謝孜片刻,道:“……喜歡我?孜孜可是,想要什麼東西?”
系統提醒她:【嬌縱,別忘了,要嬌縱。】
謝孜攥緊謝懷今的手掌,她欺身而上,眼眶通紅。
“我沒有想要什麼。”
“我喜歡大師兄,我就是嫉妒雲師姐!”
謝懷今溫和的笑意漸漸褪去,這是謝孜頭次看見青年面無表情的模樣。
沒了笑的大師兄,好似不再平易近人,莫名生出疏離,總讓人感到一種,霧裏看花,相隔雲端的淡漠。
他的眼中好似醞釀一片沉沉暗色。
謝孜被這小眼神看得一頓,吶吶鬆開手。
“孜孜,看着我。”青年扶着她的頭,面向他,輕言細語,“把方纔的話,再說一遍。”
綠豆眼中盡是嚴肅,被這樣盯着,謝孜難免破功。
她眼神飄忽:“就是喜歡大師兄,就是嫉妒雲師姐。”
“不是這樣。”謝懷今拍拍她的額頭,“要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跟那雙眼睛對視上,謝孜滿是不自在,她壓下心裏的尷尬。
轉念想到,高臺之上,大師兄渾身是血的畫面,謝孜生出陣陣難過。
拼了!
她直視青年,神色逐漸堅定,一字一句:“我就是喜歡大師兄!”
“我知道了。”鬆開扶着謝孜頭的手,謝懷今收起暗色,笑了笑,無奈道,“孜孜的心意,師兄已經收到了。”
喜歡他嗎?
數十年相處,宛若親人般的存在,說出這種話來……
愛慕的神色,謝懷今見過太多。
正因爲見得多,謝孜拙劣的演技才難以騙過謝懷今。
謝懷今不清楚,謝孜爲何要說出這樣的話。
他捻了捻撫過謝孜烏髮的指腹,回憶着髮絲細軟的觸感,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撓過一般,輕微的癢。
他的道侶,若是孜孜……
有點兒奇怪,卻也談不上排斥。
謝懷今垂眼凝視謝孜的發旋,目光沿着發旋往下,他當即頓住。
少女低着頭,似是害羞,耳根通紅。
青年啓脣,眼神不離那一抹嫣紅:“除去師尊,我只有孜孜一個親人,所以,孜孜不必嫉妒誰。”
謝孜覺得自己耳根發熱,倒不是害羞,只是,任誰對自己相處十幾年、宛如兄長且毫無曖昧關係的人表露心意,都會覺得尷尬吧!
反正她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尷尬!
沒有忘記自己嬌縱的人設,耳朵一動,聽見謝懷今的話,謝孜當即擡頭,眼中憤憤:“原來在師兄心裏,我只是一個親人?大師兄,我討厭你!”
謝懷今:“……”
不給謝懷今開口的機會,連裙襬都來不及提,謝孜就帶着她好不容易憋悶出的眼淚,像陣風一樣,消失在謝懷今的視線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