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謀不軌 >第189章 砸了那座貞節牌坊
    顧玉道:“在聖上看來,叛軍,已經不是大禹朝的百姓了。”

    君澤冷笑一聲,道:“也是,畢竟兩萬人,總不能都處死、流放,可是留他們活着,聖上遠在京都會覺得膈應。”

    顧玉也露出不適的表情,道:“紹太尉善於體察聖意,這坑殺的罪名,只能讓紹無極背。他背得倒是心甘情願。”

    顧玉看不透紹無極這個人,無妻無子,孑然一身,專爲聖上辦事。

    他也從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地位,否則行事不會這般毫無顧忌。

    倒是聽說過他圈地斂財,可又不見他生活多豪奢富貴。

    這般無慾無求之人,讓顧玉莫名覺得害怕。

    君澤眼裏流露出厭惡,道:“所以我說紹無極是聖上的一條好狗,什麼髒的臭的,只要是聖上給的,他都願意喫下去。”

    顧玉微微嘆口氣,大概這就是紹太尉能成爲滿朝第一權臣的原因吧。爲了博取聖心,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了。

    她看了一下君澤,這人自然猜得到聖上的心意,畢竟坑殺叛軍要比安置叛軍來得方便快捷多了。

    畢竟人多糧少,大多將領都不會費心思給那些俘虜提供食物和住宿。

    可是坑殺的慣例都是針對入侵中原的外族人的。

    安親王手下的叛軍可都是大禹朝的生民,紹太尉如此坑殺,不得不讓人膽寒。

    君澤的臉上露出疲憊,他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就是爲了儘可能給他手下的叛軍一條活路。

    許多叛軍戴罪充當徭役,一部分去修築連海堰,一部分被派往邊塞苦寒之地,開荒拓土,加固長城等等。

    可依然有不少叛軍像牛羊一樣,擁擠在荒郊養兵場,等待發落,每天供給他們的糧食讓君澤頗爲頭疼。

    顧玉道:“派他們去修個蓄水湖吧。”

    君澤頓了一下,疑惑道:“蓄水湖?”

    顧玉道:“便是在運河中游,以人力修一座大湖,汛期用來蓄水,緩解上游的洪水,旱期用來放水,解決農耕,平時可以租給漁民,發展漁業...

    此事重大,非一時能完成的,需要大量勞力,不僅那些叛軍可以得以安置,也可僱傭一些百姓,提供他們工作機會。”

    顧玉開始慢慢給君澤解釋蓄水湖的一些原理,她認真說着,忽然感覺君澤不說話了,擡頭一看,他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顧玉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我跟你說的,你都聽明白了。”

    君澤收斂了目光,道:“聽明白了,此事需要呈與聖上,交給工部的人來處理,你跟我一起寫個摺子。”

    顧玉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若能修好,恩澤江南,流芳百世,聖上會同意的。”

    君澤“嗯”一聲,道:“顧玉,你的想法,很好很好。”

    他突然覺得自己笨嘴拙舌的,明明有一肚子好話來誇顧玉,到最後只剩下兩個很好很好。

    顧玉道:“走吧,咱們去寫摺子。”

    咱們...

    君澤會心一笑。

    以前在軍營,見到過不少毛頭小子提起自己心上人時的靦腆羞澀,那時他不懂,只覺好笑,只覺犯蠢。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顧玉一聲“咱們”就竊喜不已,他覺得自己沒出息,又不可避免地沾沾自喜。

    他跟顧玉一起下了城牆,兩次洪災過後,江南百廢待興,處處可見有人修補房屋。

    顧玉跟君澤一起,把在通寧縣那套糊弄富商出錢的法子推行整個江南,江南在逐漸恢復生息。

    回去的路上,顧玉聽到一陣號子聲。

    “一二、一二、一二...”

    顧玉轉頭看去,一些人正在費力地堆建一個牌坊,打眼一掃,頂上“貞節”二字冰冷僵硬。

    一個女子一襲黑衣,站在人羣中間,看不清她的樣貌,只因她連臉都用黑麪紗遮得嚴嚴實實。

    一旁有人笑着說:“餘夫人爲亡夫恪守貞節三十年,給你們餘氏宗族掙來一個貞節牌坊,真是光宗耀祖的喜事啊。”

    另一人說:“我們宗族怎麼就沒出一個餘夫人這樣的好女人呢?”

    還有人道:“若天下女子皆如餘夫人這般,該多好啊。”

    誇讚聲此起彼伏,那個餘夫人站在人羣中一言不發。

    熱鬧是大家的,她身爲餘家的寡婦,哪怕主角是自己,也不應表現出高興來。

    似乎一生沉湎於亡夫的悲痛中,才配得上這座貞節牌坊。

    顧玉在人羣外看着,覺得身體在一寸寸發涼。

    宗族的榮辱不靠建功立業爭取,倒是強加於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身上。

    顧玉道:“守着一座冰冷的牌坊,穿着一身密不透風的喪衣,在久不見人的屋子裏度過餘生,沒有歡樂,沒有自由,沒有希望,這樣活着,有什麼意思呢?”

    君澤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江南未亡人守節的風氣比其他地方都要濃厚。你知道嗎?有些家族爲了掙一座貞節牌坊,用白綾把女子吊死,營造爲夫殉情的假象。”

    顧玉道:“男人亡妻,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續絃,偶爾悼念兩句,就有無數人誇讚深情,可是女人亡夫再嫁,卻要被人戳着脊樑骨罵。

    世俗讓她們只有守節這一條路可走,一座貞節牌坊,不過是用榮耀給她們套上一道又一道枷鎖。有時我就在想,幸好我是‘男人’,否則這一生該過得多麼無趣。”

    君澤心道:我倒希望你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不過他轉念一想,若顧玉真是女人,哪兒有機會走出閨房,與他相識相知。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泛苦,世間竟無兩全其美的法子,他雖然站在顧玉身邊,卻彷彿相隔千里。

    君澤道:“你想砸了那座貞節牌坊嗎?”

    顧玉頗爲意外地看着他。

    不等顧玉回答,君澤繼續道:“巧了,我也想。”

    顧玉睜大了眼睛,心裏隱隱有些期待,道:“你要這麼做嗎?”

    君澤道:“不然我跟你提這個幹嘛?”

    顧玉手心有些冒汗,道:“你這是在挑戰整個江南的道德。”

    君澤道:“不,我這是在拯救整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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