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謀不軌 >第290章 卦卦極兇
    連老怪收起了臉上所有笑意,像是要把那張紙盯穿。

    他摩挲着那幾個字,一顆枯朽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甚至有些新芽從心底冒了出來。

    一旁的居子石看着連老怪的樣子覺得稀奇。

    他這個老朋友,表面像個老頑童一樣,但年輕時也是個志在天下的熱血青年。

    不過是紅塵往事磨滅了他所有棱角,最後只能懷揣着滿腹才華,退隱江湖。

    平時卜卜卦,扎扎燈,種種地,養養鵝。

    看似安貧樂道,但是居子石明白,在連老怪心底,當年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念頭從未拋卻。

    否則也不會在第八十一道燈關時,寫下“論民與君”這個題目。

    值得注意的是,他寫的是民與君,而非君與民,這就在無形中,表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居子石道:“究竟是什麼答案,讓你這個老東西如此震驚。”

    連老怪沒有答話,只是緩緩拿起那張紙,藉着燭光最後看了一眼。

    然後依依不捨地送到蠟燭的火苗上,火舌瞬間把那幾個振聾發聵的字眼吞噬。

    他也瞬間熱淚盈眶。

    原本只是抱着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態,搞出一個燈陣,年年無數人前來闖陣,不乏闖到最後的。

    可是最後一題的答案,從來不是他想看到的。

    或者說,他亦不知他想看到什麼。

    知道顧玉這幾個筆力千鈞的字。

    “民與君,不兩立。”

    真有這樣的時候嗎?

    連老怪不知道。

    但是這話含蘊的內容過於誘人。

    僕從還在等連老怪的回話,連老怪道:“去把燈魁送給她,就說連老怪很喜歡她的答案,也絕不會對第三個人說她的答案。”

    僕從應了一下,走下樓去。

    連老怪看向窗外,顧玉還站在燈陣裏等他的消息。

    她明明身處輝煌與喧囂,身邊有無數人對她闖到最後一關表示讚歎。

    挺拔的身子像一截青竹,從巖縫中艱難生長,不懼風雨摧殘。

    她身邊似乎花團錦簇,可連老怪就是看出她的孤獨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這是清醒着身處濁世的孤獨。

    顧玉的答案過於沉重,她或許在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也希望找到一個跟她一樣清醒的人。

    可是她註定找不到了。

    連老怪撫着自己的白鬍須,道:“世人皆醉我獨醒,世人皆濁我獨清,我自詡清醒,卻是這人世間第一糊塗人,慚愧啊。”

    坐在對面的居子石更加好奇了,道:“她究竟寫了什麼答案?”

    連老怪搖頭一笑,道:“我已與顧玉簽下來契約,這答案不能給第三個人看。”

    居子石正襟危坐起來,連老怪是個老滑頭,向來沒什麼道德感,下個棋都能悔個八九次,現在反而要信守承諾。

    看來那答案真的不簡單。

    偏偏居子石又是一個死板之人,連老怪一這麼說,他就不再過問。

    連老怪從袖筒裏拿出龜甲和三枚銅錢,竟然卜起卦來。

    居子石再次詫異。

    連老怪卜卦的本事着實不小,所測吉凶,幾乎都應驗了。

    但是他總說窺探天機,容易折壽,自從花甲之年已過,連老怪就惜命得很,幾乎不再卜卦。

    現在遇見的顧玉的答案,居然又卜了卦。

    居子石心裏癢癢,他現在不想做君子了,只想知道顧玉寫了什麼。

    連老怪嘴裏唸唸有詞,不一會兒功夫,就有了結果。

    他撥動着幾枚銅錢,說出了一句判詞: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居子石聽罷不以爲然,顧玉因爲不守規矩,頻頻遲到早退,在他心裏的好感度極低。

    居子石道:“她那點兒小聰明也叫慧極?”

    隨即他又想起顧玉府裏的侍妾,還有未婚妻和未婚側妻。

    居子石又道:“妻妾成羣,也配說情深?”

    連老怪搖搖頭,道:“你對她一點兒也不瞭解啊。”

    居子石道:“你僅憑一個答案,一副卦象,又能對她瞭解到哪兒去。”

    連老怪點醒他道:“居石頭,你對顧玉太嚴苛了些。”

    居子石像是突然被這話噎住了,他對顧玉嚴苛嗎?

    平心而論,顧玉在刑部一直做得很好,沒有因他的冷待和嚴厲而生出不滿,做事認真負責,條理清晰。

    唯一犯的錯,也是遲到和早退了兩次。

    可是他面對顧玉,似乎總是在挑刺。

    半晌,居子石才失落道:“誰讓她是顧鈞益的兒子呢。”

    老鎮國公顧鈞益的雄姿給京都人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看着斯斯文文的顧玉,讓他下意識進行比較。

    連老怪道:“她父親是個人物,不代表她就不是。她也不一定非要沿着她父親的老路走,纔算是成才。”

    連老怪一邊說着,一邊翻弄龜甲,又撥弄了幾下銅錢,臉色很不好看。

    居子石道:“這又是什麼卦象。”

    連老怪道:“卦卦極兇。”

    居子石道:“她年紀輕輕,便已官列一品,若非資歷不夠,我見到她,都得矮了身子,怎能說大凶?”

    連老怪瞪着眼,對居子石質疑他卜卦能力十分氣憤,道:“天機如此,誰能說清!”

    居子石看着連老怪,道:“她究竟寫了什麼答案,讓你對她如此關注。”

    連老怪認真道:“不可說。”

    居子石嘆口氣,十分苦惱。

    連老怪忽然語重心長道:“居子石,你我相知多年,我從未求過你什麼。”

    居子石一本正經道:“你求我的事情還少嗎?哪次對弈,你不是求我讓你悔棋,哪次烹茶,你不是求我送你一罐好茶葉。你雖然隱居,但不善耕種,幾畝良田被你弄得雜草叢生,每每登我家門,求我賞你一口飯喫,怎麼能說你從未求過我什麼?”

    連老怪一下子被揭了老底兒,氣得吹鬍子瞪眼,拍着桌子道:“你這人忒小氣!人都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你呢!幫我的小事情你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差找個小本本記下來了!”

    居子石呵呵兩聲。

    連老怪的臉皮非一般人能及,他發了一同虛火,道:“罷了罷了,往事不可追,往後,我只求你這一件事。”

    居子石再次呵呵兩聲,顯然不信他這鬼話。

    連老怪也知道自己的信譽在居石頭這裏幾乎爲零,他輕咳一聲道:“我想求你,以後顧玉若是遇上什麼麻煩,你幫她一幫。”

    居子石撫了一把鬍鬚,道:“那要看她往後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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