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反問道:“天下再大的世家能大得過皇家嗎?”
所有人都不敢反駁。
女帝繼續道:“諸卿口口聲聲跟朕講男尊女卑,卻忘了上尊下卑。朕的父皇,朕的兄弟,朕的侄兒,都沒有因朕是女子,將朕放於男子之下。”
“諸卿緣何因爲朕是女子,就將朕放於卑位,認爲朕非皇家公主,而是君家婦,緣何認爲朕的獨子,不當尊皇姓?”
一些有着七竅玲瓏心的臣子大多猜得到女帝的想法,也早早認命了君澤會是太子,現在女帝提出讓君澤改爲景姓,也是在意料之中。
可還有許多迂腐不化之人,難以接受子隨母姓,唯恐女子擡起頭來。
好在有人站出來打圓場:“女帝,今日是您的登基大典,豈能因此等小事耽擱?還請您回去鳳座,接受羣臣朝拜。”
她從他們一張張傲慢的臉上掃過,剛剛跪下的臣子,也因她的攙扶陸陸續續站了起來。
給君澤改姓勢在必行,只是今日不是時候,君家那邊的態度未可知,君澤自己也沒回來。
她順勢一提,算讓這些朝臣心裏有個準備。
只是她在轉身前,留下一句:“朕希望諸卿記住,朕的丈夫,死於收復南蠻,朕的獨子,正在邊關浴血奮戰,九死一生。他們不是爲功勳,不是爲了榮華富貴,也不是爲朕,而是爲大禹朝的萬里河山。”
說完,她重新走上臺階,坐上鳳座。
禮官唱道:“山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莊嚴的聲音響徹宮闈,她是大禹朝第一個女帝,也是遲到了二十多年的女帝。
登基之後,女帝將顧玉召進宮,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才一個子冠母姓,就讓他們如此過激,朝堂一片反對之聲,若朕以後想要選用女子爲官,豈非難上加難?”
顧玉道:“若女帝想在朝堂上任用女官,的確難上加難,可若是在勤政殿任用女官,便容易多了。”
女帝眼睛一亮:“細細說來。”
顧玉道:“您可以託辭不喜太監,從官宦人家挑選知書達理的女兒入宮,讓其伴侍左右,您再酌情賜予其家門榮耀。當家中女兒與門庭榮辱與共時,反對聲便會漸漸變小。”
顧玉又道:“最開始從官宦人家挑選女兒。到了後面,可以從民間選取讀書識字的女兒。民間識字女子雖鳳毛麟角,但用心找總能找得到。一女入宮,滿門榮華,時日一長,民間不許女子讀書識字的風氣便會逐漸扭轉。”
“要讓男人明白,女子讀書,也可以光耀門楣。”
“要讓女子醒悟,唯有讀書明智,纔有出頭之日。”
女帝激動不已,連說了三聲“好”。
顧玉道:“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化解世人對您的排斥。”
女帝道:“朕這皇位來得名正言順,可因爲朕是女人,飽受質疑。哀帝臨死前,朕讓人將劉大人等反對者拔取舌頭,又將民間宣揚婦人竊國的酸儒下獄,更是在奉天殿用子冠母姓氣死了御史。的確在羣臣間立了威,可惜他們都是面軟心不服。”
女帝也看得明白:“宮變之後,世家官員多死於叛亂和最後的清算,科舉還未重開,朝中官員青黃不接,萬不可大開殺戒。”
顧玉道:“立威不行,那便施恩。”
女帝道:“增設恩科,大赦天下,減免徭役,施行仁政,廣開言路,推行均田,這些朕都在做。”
顧玉道:“您還需要一個天下揚名的契機。”
女帝道:“什麼契機。”
顧玉眯起眼,想到曾經讀過的武則天的事蹟。
“其實真正的百姓並不在乎上位者是誰,他們只求生活安穩。誰能讓他們喫飽穿暖,誰便是明君。”
女帝道:“反對朕的,是那些自詡清高的酸儒。衆口鑠金,積毀銷骨。”
顧玉道:“酸儒無劍,化筆爲刃。讀書人的口誅筆伐纔是最可怕的。輕則令您名聲受損,重則使您鳳座不穩,他們引經論據,自認高尚,可惜只是傲慢無度,一葉障目。偏偏他們自命清高,卻無治國之才,只會怨天尤人。”
女帝道:“可酸儒的想法也是最難改變的,他們死讀書,不知變通。”
顧玉道:“那就從他們最信奉的書,最崇敬的人入手。”
而後顧玉與女帝耳語一番,末了才道:“只是這樣會讓您受些委屈。”
女帝嫣然一笑:“這些委屈算得了什麼?”
顧玉從宮中回去之後,便駕車前往白鹿書院。
不久之後,一本名爲《討君家婦竊國檄》的書橫空出世,這本書由白鹿書院所有大儒們一起寫就,用詞之激烈刻薄,簡直令人髮指。
可這也激起一衆酸儒的狂熱追捧,他們彷彿有了主心骨,對女帝的抨擊日漸激烈,直將女帝罵得體無完膚。
此書在坊間流行,很快便風靡京都,引起官府注意,嚴令禁止。
可越是禁止,人們就越想去看,一些無良書商借此機會賺了個盆滿鉢滿,酸儒狂熱至極。
就在反女帝繼位的呼聲越來越高,官府前往白鹿書院,將所有大儒請入宮中。
一路神鷹衛開道,衆人只見幾輛馬車經過,不見其中狀況。
但不免有人揣測,這是女帝清算來了。
可恨可恨!
女子稱帝本就牝雞司晨,顛倒陰陽,竟然還敢對當代大儒下手!
在某些人的攛掇下,京都各處很快聚集了一衆書生,聯名上書,要爲大儒們鳴不平。
一直到傍晚,宮門大開,三十多個大儒從宮中出來。
有些人面露愧色,有些人精神矍鑠,有些人淡笑不語,看起來倒是未受任何委屈。
好事者前去詢問,他們直言:“女帝胸襟,非我等可以指摘。”
再去探究,才知道大儒們入宮後,女帝非是興師問罪,而是大讚他們文采斐然,邀他們爲各地士子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