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剛剛纔出門,曬穀場那邊就着了火,村子裏一通忙亂。趙家的養豬廠離得也不遠,張巧燕怕自家跟着遭殃,擔心了半天,所以昨晚纔沒來。
睡了一覺後兩口子養足了精神,於是一大早就上了江家,扯了別的由頭來大鬧一番,勢必要讓江家人以後在村裏擡不起頭,讓江舒雲臭了名聲,才能一解心頭之恨。
看熱鬧的鄰居:“哇哦!”
這在青河村來說算得上是件大事了,趙家居然要跟江家退婚!
江氏夫妻被張巧燕一頓劈頭蓋臉罵得臉色發白,陶春蘭雖然知道江舒雲不想結這個婚,預備着和趙家商量取消婚事,但萬萬料不到趙家會直接撕破臉,話說得這樣難聽,便低聲道:“她嬸子,你誤會了,我們家舒雲不是這樣的人……”
江舒雲卻不等她往下解釋,乾脆地應道:“沒問題,我同意退婚。”
趙家兩口子:“……”
張巧燕也沒想到這丫頭的反應居然會這麼平淡鎮定,和自己想象中哭天抹淚苦苦哀求的模樣完全不同,被噎了一下後不禁愈發着惱起來:“你……哪有你這樣的姑娘家,半點不把未婚夫家放在眼裏,婚姻大事當作兒戲,這輩子也別想嫁出去了!”
江舒雲不惱不急,自若道:“這個就不勞巧嬸您操心了。”
趙有德黑着臉,從兜裏掏出一張紙,頂到江海濤臉前抖了抖:“老江,那你借我家的八百塊錢呢?三年了,存銀行裏利息都有好幾十塊了,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那張紙正是當初江海濤寫的八百塊錢收條,上面有他按的手印。只是當初兩家訂了親,這八百塊算作聘金,並沒有說利息的事,這會兒提起這一茬,無非是故意讓江家爲難罷了。
江海濤難堪地說:“趙哥,我現在手頭比較緊,暫時還不上,能不能寬限幾年?”
陶春蘭也囁嚅道:“是啊,家裏現在境況實在不怎麼好,要是有錢肯定馬上還了。”
江曉雪根本說不上話,急得快要哭了。
張巧燕叉着腰冷笑:“寬限幾年?說得輕巧!我們趙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現在正準備擴建養豬廠,急等着錢用呢。你們趕緊的,要是還不上,要麼搬家走人把房子退出來,要麼拿用你家那十畝地來抵!”
江氏夫妻頓時六神無主,這兩個辦法都不能選,搬出來了一家四口住哪裏?家裏也只有那十畝地可以耕種賺錢,要是給了趙家,那以後怎麼辦?
周圍看熱鬧的人齊齊低呼一聲,但沒人露頭說話,誰都不想得罪趙家人。
趙家這架勢是要把江家趕上絕路啊,雖然手段狠了一點,但人家佔着理,江家只能受着。
村民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院子裏亭亭而立的那個姑娘,等着她最後表態。
江舒雲沒哭也沒低頭,仍是那樣不慌不忙清清淡淡的模樣:“不用幾年,半年後我連本帶利還給你們一千。這張收條並不是借據,也沒有規定還款時間,就算打官司也沒有扒房佔地的道理。如果半年後還不了一千,我江舒雲自願給你趙家白乾一輩子活。”
江氏夫妻一聽都愣住了。
陶春蘭顫聲道:“小云,你、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說。”
江舒雲字字清亮:“媽,我想清楚了,就半年還一千。”
在場所有人霎時都吸了一口冷氣。
半年還一千是什麼概念?去年全東湖省居民人均年收入才350塊,家庭年均收入勉強上千,普通農民收入則更低一些。
青河村兩百來戶人家,一年能掙到一千的也是少數。
而江家呢,這幾年光景更是慘淡,能解決一家幾口人的溫飽問題就不錯了,竟然還想半年還一千塊,這錢從哪裏來,等着天上掉鈔票嗎?
這丫頭真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吧,不然說不出這種離譜的大話來。
張巧燕也喫驚得張着嘴,片刻後最先反應過來:“好啊,那就半年還一千!空口無憑,立字爲據,大夥兒也替我們作個見證!”
江家這破爛房子她根本瞧不上眼,她也不缺擴建豬廠的地,就算要來江家的十畝地多半也是荒着,半年拿一千塊錢則划算得多。
江海濤打的那張收條的確寫得不明不白,不怎麼站得住腳,重新寫個白紙黑字的契據更好,對自家更有利,以後就不怕江家賴賬了。
江舒雲毫不遲疑地應了,當即進屋找了紙筆,不多時便擬好了還款協議。
今天是8月10號,半年後就是2月10號,她把逾期不還的違約責任也寫清楚了,最後署上自己的名字。
字體秀麗端莊,自帶風骨。
張巧燕橫看豎看半天也沒挑出毛病,這個協議對自家非常有利,於是也歪歪扭扭地簽了自己的名字。
末了舉着借據煞有其事地吹了吹,再朝圍觀的村裏人揚了揚:“大夥兒都看清楚了吧,這可是這丫頭自己寫的,不是我強迫她的,明年我再來要錢的時候大家可不要說我們趙家欺負人。”
幾個日常巴結趙家的人應和道:“哪能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沒錯,就是這個理!那老江家的,你們忙着,我們就先回家了。”
張巧燕於是揣着協議,和趙有德大獲全勝一般得意洋洋地離開了趙家。
村裏看熱鬧的人頓時也一鬨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