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有夜風吹來,在這寒冬之夜裏,刺入骨髓,竟有些刺痛起來。
她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身子,水眸深深地看着蕭蘭舟,腦海裏,忽然又開始天馬行空了起來。
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她的到來,或許早就不是刺殺太子這麼簡單了。
“那支軍隊呢?”她下意識地問。
卻見蕭蘭舟也是一臉迷茫地搖搖頭,“我也是在無意間救下的一個老奴隸那裏聽來的。我也問了和你一樣的問題。”
沈沐凰和蕭千凌同時問出口:“他怎麼說?”
“他死了。”蕭蘭舟皺眉,“一個氏族門閥射殺了他!”
沈沐凰呼吸一窒。
蕭蘭舟笑的一臉嘲弄,“可最諷刺的是,他被殺也就殺了,路過看到的奴隸連爲他出頭的資格都沒有。那些人殺奴隸,仿若在殺家裏的雞和鴨一般,簡單幹脆。”
接下來的時間裏,沈沐凰沒有在說什麼。
三人都默契地沒再開口,只是望着天上的那輪明月,在寒冬裏散發着光輝。
三人仰首喝酒的身影落在地面上,也落在了角落處蕭雲霆的心上。
這個對他事事冷漠相對的女人,此刻竟然能和五弟和六弟把酒言歡,蕭雲霆的心中沒來由的閃過一絲落寞。
這種感覺他非常不喜歡。
曾經,她也是每天對他笑臉相迎的;曾經,她也是對他百般糾纏。
可後來,這樣的她,消失了。
他弄丟了。
……
“三皇子,要去找他們嗎?”小太監詢問。
蕭雲霆袖口下的雙拳暗暗握緊,卻終究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彼時,屋頂上的蕭千凌已經醉的躺平酣睡了。蕭蘭舟略有微醺,理智所剩無幾。
他忽然湊到沈沐凰身前,低低一笑:“堂嫂你可知,在父皇繼位之前,北齊的體制,和大周、西吳沒有任何差別。父皇……能夠登基爲皇帝,抓住的就是民心……”
話到此處,他打了個酒嗝,在那邊傻笑着。
沈沐凰卻感覺不到他的笑容。
他的脣在上揚,可眼中的痛苦卻濃烈到無以復加。
沈沐凰問他:“你似乎很瞭解如何成爲皇帝。”
蕭蘭舟眯起眼,“我瞭解,卻很不屑。”
“爲何?”
“一個有良知的人,他該知道,自古民心負不得。利用民心成爲主宰者,那後半生便是要被銬上枷鎖爲民鞠躬盡瘁。蘭舟是自私之人,這京都所有的恩怨難消都與我無關,我只願乘一葉扁舟,仗劍天涯。”
沈沐凰迷濛的雙眸揚起笑意。
不想當皇帝的皇子,可留下觀察。
“那……”沈沐凰還想問他問題,卻見蕭蘭舟重重地打了一個酒嗝,高大的身子躺倒在蕭千凌身側,沉沉睡去了。
沈沐凰挑眉,擡手。
單柔飛身而至。
“看着他們。”她說。
“是!”
沈沐凰緩緩滑到屋頂邊緣,望着下方,又看了眼一直綁在腿上的鉛體,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王妃……”單柔猜到她要做什麼了,朝暗衛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做好準備。
沈沐凰把鉛體解開,輕輕地跳躍幾下放鬆身體,後又往後退幾步。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朝前狂奔,縱身一躍,迎着半空翻了個跟斗,可沉重的墜落感拉扯着她的身子往下跌去。
她心算過,她在21世紀時習練的速度已經算頂級。
這段時間來這裏後體內的壓制已然全消,自己長時間負重前行,只要把速度結合上去,她應該可以做到像單柔那樣飛檐走壁。
想到這,她猛地一個旋身而朝前俯衝,雙腳繃直,急速墜落的身子慢慢慢了,待腳尖落地時,身子竟然能平穩地站定。
“王妃,您成功了!”單柔大喜,即刻吩咐暗衛去稟報給王爺。
沈沐凰在地上蹦了蹦,擡頭想試試往上,可肩膀上的傷口再度崩裂,她喫疼地悶哼一聲,終究還是放棄了。
想到這,她轉身回了房間。
可沈沐凰沒想到的是,她療傷一夜的結果,精神在一大清早被咋咋呼呼的敲門聲驚醒。
蕭千凌和蕭蘭舟一邊拍着門一邊大聲嚷嚷:“堂嫂,快起牀,起牀了!”
沈沐凰猛地從牀上坐起,揚手把懷裏的枕頭扔了出去,精準地砸到了門口的兩個身影上。
半個時辰後,蕭千凌和蕭蘭舟頂着額頭上的兩個大包坐到了無極殿正殿。
沈沐凰咬了一口蘋果,觀察着前方擺放着的三款衣裙。
終於不是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了。
蕭千凌一陣咋呼:“堂嫂,這三款可全是五哥的手藝,布料也是他從大周和西吳那邊的布商蒐羅來的。”
沈沐凰看向蕭蘭舟,後者淡淡一笑:
“別聽六弟胡說。這三款衣裙全是我的一位紅顏知己連夜趕製的。堂嫂請放心試試,尺寸絕對合適。”
沈沐凰皺眉,“爲何你如此篤定?”
蕭蘭舟卻一臉神祕,“我那位紅顏知己與你有一面之緣,她也曾是繡娘出身。”
見沈沐凰想要再問,蕭蘭舟笑着補充道:“堂嫂快試吧。咱們的夜王殿下爲了從我手裏拿到這三匹好布料,可是用夜王府裏價值連城的寶物置換的。”
他說的一臉曖昧,沈沐凰卻覺得肩上驟然多了千斤重擔。
目光落在前方的衣裙上,她最終選擇了一抹赤焰紅。
她本就喜歡紅色。可今晚,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蕭蘭舟見沈沐凰輕輕撫摸着那套紅衣,目光一閃,笑着命人把另外兩套拿下去。
或許今晚,有好戲看了。
沈沐凰換完衣服走出來時,蕭千凌眼睛都看直了。
只見她一襲紅紗上繡着鳳凰暗紋,如瀑青絲用蝴蝶流蘇淺淺倌起,峨眉淡掃,此刻她不施粉黛,額間一夜明珠雕制而成的寶石散出淡淡光芒,配合着周身清冷的氣質,冷漠又絕色。
蕭千凌看呆了,“嫂子,你穿紅色真好看,有一種英氣的美。”下意識地在對她的稱呼上又拉近了個親戚關係。
“單柔,快去稟報夜王,就說嫂子定了這套‘鳳凰浴火’。”
“不用。”單柔笑着轉向沈沐凰:“王妃,王爺已經知道了,他的選擇和您一樣。”
蕭蘭舟輕搖摺扇,意味深長地笑着說:“堂兄和堂嫂,果然心有靈犀啊。”
是夜,御花園燈火通明,太監和宮婢的臉上,人人都掛着笑臉。
因爲在今夜過後,宮裏將迎來喜事。
“嫂子,上一次西吳和大周使臣來訪,已經是十六年前了。”蕭千凌爲了和沈沐凰拉近關心,一個勁地把宮裏密辛往外抖:
“那時我還沒出生,不過聽宮裏的老人說,十六年前另外兩國國主來訪,齊賀父皇登基,可謂盛況空前。”
“六弟,這些話留着以後再說,咱們已經遲到了。”蕭蘭舟示意兩人加快腳步,嘴上卻還是喋喋不休地數落蕭千凌:
“就你小子淘氣,好好地去撲什麼蝶?堂堂七尺男兒,豈能總是做這些沒個正型的事情。”
蕭千凌吐吐舌頭。
他這不是想要和嫂子套近乎嗎?
可是這個沈沐凰卻不似官家女子喜歡撲蝶賞花。
整個下午,她就坐在椅子上,一臉淡漠地看他撲蝶。好生奇怪。
“五皇子到!”
“六皇子到!”
“夜王妃到!”
伴隨着太監歡天喜地的喊聲,沈沐凰緩緩走入。
她被蕭千凌和蕭蘭舟伴在了中間,一身紅衣在寒冷的夜風中恣意飄揚,那一瞬間,這冰冷的周遭好似有一團火在燃燒着,溫暖着在場之人的心。
沈沐凰的視線輕輕自右向左微微一掃,只見右側首座的蟒袍將軍在怔愣過後瞬間捏碎了酒杯,而左側首座的一位黑衣工作則雙手合十抱拳,水眸裏含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