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欽朝沈沐凰做了個噓的手勢,被文宗帝面無表情地掃了眼後縮在角落裏不敢吱聲了。

    接下來是漫長的兩個時辰,就在父女倆以爲文宗帝不會再說話時,他忽然嘆了聲,反問她:“你回西吳之後打算怎麼告訴他?”

    沈沐凰:“沐凰會說,若沐凰出手,至少未來一年,陛下不會死。”

    話落,卻見沈伯欽帶光的眼神黯然沉落,閃爍着極致的痛楚與悲哀,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

    文宗帝的病情遠比沈沐凰想象的嚴重。

    她終於明白,爲何太醫會說油盡燈枯……

    他所中的毒和蕭瑄一模一樣。蕭瑄常年與他練武被他折磨,吐出的血裏含有劇毒,如今終於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了。

    而蕭瑄經過了她的醫治得以生還,文宗帝就……發現太晚,神仙難救。她只能給盡力保全他未來一年時間。

    又過了一會兒,文宗帝繼續問她:“夜王妃,八皇子在西吳如何了?”

    “一切都好。許是因爲很小脫離北齊,身邊無人的緣故,八皇子的膽子比較小,需要好好磨練一番。”

    文宗帝朝沈伯欽看了眼。後者會意,“陛下,臣去外面守着。”

    沈伯欽離開後,文宗帝示意沈沐凰靠近他。

    “夜王妃,朕要你務必把子楚平安帶回來,還要訓練他的心志。”

    “陛下,沐凰資質平庸,沒有能力教導八皇子。”

    文宗帝:“那朕便反悔了,做不到以上兩點,碎羊皮朕便燒掉了。”

    “……”文宗帝這是鐵了心逼她。

    她嗤笑一聲,覺得很是荒誕,“你們幾個大男人,明明貴爲九五之尊,卻個個都是膽小鬼,是小人。”

    文宗帝皺眉,不解問她:“爲何?”

    她冷笑,“沐凰雖沒有見過孃親,未能感知她當年風采,可我能感受得到,她是個直爽溫柔又內心強大堅毅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你們最後都失去了,說明你們就是小人。你們配不上她!”

    沉重的氣氛在周圍散開。

    沈沐凰見文宗帝沉默,只說道:“沐凰改日再來看陛下。”

    轉身離去。

    “你不拒絕,朕便當你答應了。”身後傳來文宗帝的聲音,她腳步微頓,卻還是選擇離開。

    外頭,沈伯欽在原地打轉。見沈沐凰出來後,忙迎上去:

    “好女兒,隨爹爹去忠勇侯府?爹爹準備了好酒好菜,我們父女敘敘舊吧……”

    沈沐凰本想拒絕,卻終究還是拗不過他,“爹爹,您先回復,女兒要再去一個地方。”

    說完後便徑直去了太廟。

    那裏,木魚聲聲,青煙寥寥,沒了繁忙出入的宮女和太監,只有沈傾雪一襲僧袍跪在蒲團之上。

    她墨發披肩,面容清減,許是剛剛生育的緣故,身形單薄,風一吹就倒。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沈傾雪回身,看到沈沐凰的那一刻,眼神滿是複雜。

    想要依舊如往日般揚起天真的笑臉,可轉瞬又想到自己初爲人母,以及跟前這個女人才是害她的罪魁禍首,當場所有的善意都僞裝不下去。

    冷冷地開口:“長姐來此,莫不是要看我的笑話?”

    紅脣微啓,沈沐凰嗤笑:“是!”

    “……”抓着佛珠的手倏然握緊,沈傾雪道:“看來長姐是比從前還要厭惡我了。”

    沈沐凰揚起手指輕輕地搖了搖,“你錯了,我一直都是厭惡你。”

    “你!”

    “怎麼?在你手下犯下這麼多人命,先是大周國主,再是北齊皇太后,你還能活着已經是咱們忠勇侯府祖上積德了。”

    沈傾雪臉色一變,咬脣,“秦不滅一事我是被薛非寒逼的!還有太后……你莫要誣陷我,她老人家那麼疼愛我,我怎麼可能對她下手!她是中毒了!”

    沈沐凰:“我去偷偷看過皇太后的屍體了,太醫或許能保你,但我不會。皇太后明顯是被人強行逼醒的,是你,爲了讓她醒來救你,所以枉顧她的性命而犯下此等滔天大罪。”

    蹲下身,奪過沈傾雪手裏的木魚,“若敲經唸佛可以洗清身上的罪孽,這天下豈不人人可以得道昇天?你猜,如果我告訴爹爹,你不僅殺了秦不滅,還殺了皇太后,你說他會不會保你?”

    沈傾雪一怔,“你!”

    “爹爹雖是一介武夫,卻最是忠誠。你殺了秦不滅,他知道真相的時候知道你罪不至死,尚且還能請陛下留你一命。可若他知道你殺了他永遠忠誠的北齊皇室的皇太后,那父女決裂可真就……”

    沈傾雪臉色一白,原先裝出來的鎮定瞬間崩塌。

    她抓住沈沐凰的手,“你要對爹爹做什麼?你要和他說什麼?!我不允許你這麼做!你也沒有證據!”

    “我是沒有證據……”沈沐凰嗤笑一聲,“但是你忘了一個很重要的現實,爹爹她信任我,無論我說什麼她都相信……”

    沈傾雪眼中迅速染上一層恨意。

    “知道怕了?”沈沐凰冷冷地收回手。

    從前她不知道沈傾雪到底爲了什麼會對她藏有這麼大的敵意,直到後來,她終於捋清楚了。

    從小被送去尼姑庵,父不疼娘不愛的,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所以長成了缺愛型人格,怨恨所有搶走沈伯欽關愛的人,尤其是她這個被沈伯欽疼到心尖上的人。

    小時候沈傾雪不對付她,是因爲她以爲沈伯欽是不疼她的。直到長大後沈傾雪才發現了沈伯欽的祕密,所以發了狠地要讓她難堪!

    想到這,沈沐凰握住她的下顎輕輕地捏着:“乖一點哦,我這人脾氣不好,也不留情面。你再耍一些手段,我就告訴爹爹你做了這麼多蠢事。爹爹若知道了徹底厭棄你了,那我以後就獨得他的寵愛了……”

    僧袍之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沈傾雪怨恨地看着沈沐凰,卻根本無計可施。

    沈沐凰站起身,擦擦手,轉身便走了。

    沈傾雪回身望着她瀟灑的背影,氣的全身顫抖。

    她一巴掌打在了桌子上,憤怒地幾乎雙眼要冒出火來。

    “沈沐凰!我一定要讓你死!”她低吼着。

    “來人!”

    一道黑影從角落中現身,沈傾雪說道:“你去好好查清楚沈沐凰所有的底細,我要知道所有細節!”

    “是!”

    ……

    沈沐凰回到忠勇侯府的時候,沈伯欽正忙碌地張羅着下人準備飯菜,見她站在門口,沈伯欽笑呵呵地示意她進來。

    呵!拓跋歌這個不要臉的領着卿若來了。

    “凰妹妹,聽說忠勇侯準備飯菜,我們便來了。”拓跋歌笑着說,轉向沈伯欽,“你不介意吧,忠勇侯!”

    沈伯欽肺都要氣炸了,可沐凰難得回來,他不想她煩惱。

    於是樂呵呵地拍着拓跋歌的臉,可勁地打,“四王子駕臨忠勇侯府,本侯開心得不得了呢!”

    拓跋歌也不客氣,大力地拍打着他的肩膀,“真!是!多!謝!侯!爺!呢!”

    沈伯欽湊到拓跋歌耳畔,低聲問道:“不許叫她妹妹!”

    拓跋歌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別逗了死老頭,凰妹妹本來就是我的妹妹!還有,我與她結拜了,以後就是我的妹妹!”

    “結拜?”沈伯欽氣笑了,“口口聲聲喊妹妹,不還是沒辦法相認?你用結拜的方式和沐凰相認,這是在羞辱她!你明知道拓跋軻那個老東西不認她!”

    沈沐凰聽力非常好,所以兩人的談話她聽的一清二楚。

    “好了,我肚子餓了!”她沉聲喊了句,自己坐下開始喫飯。

    兩個較勁的大男人這才停戰坐下喫飯,氣氛異常尷尬。

    就在衆人尷尬地腳趾扣地時,外頭傳來了下人洪亮的嗓音:“夜王到!”

    沈伯欽一頓,“夜王重病纏身,還有傳染的可能,他來我忠勇侯做什麼!快,快攔下,別讓他進來。”

    卻爲時已晚,只見一陣濃烈的藥草味撲面而來,蕭瑄坐在小轎子上,被秦峯和單羽擡着進來了。

    沈伯欽手中的筷子猝然落地,沈沐凰更是嘴角一抽。

    蕭瑄一臉蒼白卻平靜無波,“本王也要一起用午膳。”

    說完後輕咳幾聲意思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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