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終點的這一路,伊路米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別影響他做任務。
這次是上億的單,出手的主要是他的祖父桀諾。要是他帶來的人導致任務失敗,伊路米就要進懲戒室。
阿萊塔問懲戒室是什麼樣子。
伊路米想了想,腦袋上像是有耳朵在晃:“這次最輕是水刑,帶電的。”
冷不丁聽到這樣的話,讓阿萊塔的胃都縮在了一起。
“……你家家規?”
“恩。”
阿萊塔沒再說話,應該說欲言又止。
怎麼想都有問題,但也能解釋一些情況,比如她有時會覺得伊路米做出來的表情僵硬而奇怪,他像是缺失了正常人類應當有的部分。
但是,什麼又是正常呢?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她又爲什麼會和伊路米成爲朋友?
阿萊塔有些弄不清了。
門崗的審查很嚴格,會隨機問問題。伊路米事先把答案告訴了阿萊塔,她背出來就是。
答案基本是描述要如何效忠大統領的說辭,車軲轆話前後交換,阿萊塔背得很頭痛。
還好她和伊路米被問了一樣的問題,偷聽遠處伊路米的答案,再慢慢複述,阿萊塔也順利通過了第一和第二關的審查。
被第三次叫住時,伊路米在坦克裏“咦”了一聲。
“怎麼了?”阿萊塔問。
先前她問伊路米爲什麼不直接衝進去,伊路米說他們做的是暗殺的活,不是屠殺。揍敵客家不做白工。
然而在這次停下後,伊路米起身打開車蓋,就對阿萊塔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前面有情況,我們分開走。”
第二句是:“說不定,指組這次會損失大半。”
第三句是:“揍敵客家不欠債,還活着就來枯枯戮山找我。”
他說完便跳了出去,完全沒給她迴應的時間。
即刻傳來了噠噠噠和尖叫聲,像是混亂席捲前方。
阿萊塔要往外看,頭剛伸出去,就有火星飛過她的頭頂。
她立刻縮了回來,擡手拍了下頭髮,還好沒着火。
她轉而透過觀測器看,只見伊路米的身影在前方翻飛。
不到十秒,他就消失了。
阿萊塔又等了一會兒,這才和鼴鼠似的,從洞裏伸出了頭。
就算獵人考試,也沒這麼恐怖啊!
說來她還真沒經歷過實戰,在與同學和老師的對決中,對方似乎都多少放了水,她的勝率沒到一半。
四下忽然變得靜悄悄的,隧道里的風吹得人心慌慌。
看來她走是沒問題,但來都來了……
阿萊塔坐回了坦克裏,挪動到了駕駛座上,現場自學。
她撥弄着零件,移動手柄,只聽“哐”的一聲,坦克一下撞到牆邊,頓時響起鮮紅警報。
身體因慣性搖擺,前後左右的閥門一齊同鍘刀般往下落,要將她關在狹小的空間裏,碾成兩半。
阿萊塔“嚶”了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手擋壓到最前。
之後是接連的撞擊聲,像在坐過山車。
前所未有的體驗,帶着一絲瘋狂,阿萊塔甚至跟着腦內的音樂搖擺起來,發出歡呼聲與尖叫。
阿萊塔甚至躲過了火箭筒的追擊,爆炸的聲音就在近處迴響,她吹了聲口哨,又感到這場面有些熟悉。
跟着倒在地上的人,阿萊塔找到了基地的中心。
她在車內踢了踢靴子的後跟,讓有些大的鞋合腳一些。接着打開車門,爬到了坦克頂上。
這是一處空曠的地帶,四下是羅曼系的建築,不像惡勢力的基地,倒有幾分童話故事的風格。
乍眼望去,有一人坐在花壇旁,摸了摸鬍子,唸叨着:“這可麻煩啊。”
這人年歲大約六七十,滿頭白髮,留着並不長的山羊鬍。一身唐裝風,身上貼着“一日一殺”的裝飾布條。
從伊路米先前的描述來看,眼前的應該是他的爺爺桀諾。
阿萊塔跳下了坦克,走了過去,想提醒這位老人伊路米欠了她一百多萬。如果他老人家願意,可以代還,不收利息。
或者,把她送去舊紐約見老師,這筆錢也就不要了。
阿萊塔徑直走到花壇旁,隔着些距離,同桀諾舉高了手:“你——”
“好”字沒說完,桀諾捏着鬍子看來,擰起了深眉,另一隻手放在腿上,拇指扣住了食指,往阿萊塔的方向一彈,小指粗細的蛇身即刻從他的指尖生出。
像是有什麼穿過了身體,和風差不多,極爲輕柔。
阿萊塔腳步一頓,視線有一瞬不甚清晰。
垂眼看去,一抹殷紅落到淺色的地磚上,像是掉落的紅寶石。
“咦——”阿萊塔吐出一聲,身體不聽使喚地倒了下去。
腦袋一片混沌,巨大的倦意要將她吸進去。
在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鮮紅流過地磚間的縫隙,聽到了伊路米的聲音:“爺爺,她不是目標欸……”
欸你個頭啊,來不及了啦。
——傳入耳中的是鬨堂大笑。並不是很多人在笑,而是那一個人的聲音足夠大,大到充斥在整個空間裏,莫名惹人火大。
我緩緩擡起頭,像是在黑暗中呆了很久,重新看到了光線。
我坐在一間屋子裏,四下都是柔軟的牆壁。無論多麼極烈地撞擊牆面,我也不會受傷。
當然,我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
一個略顯消瘦的男人盤腿坐在我的面前,方纔的笑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男人約有二十幾歲,有些瘦弱,戴着一雙白色的手套,打理得很乾淨。看上去像是實驗室的一員,但穿他又着軍隊的服裝,黑底白領金扣。
我記得,他剛剛介紹自己,說他叫做森鷗外,是一名隨軍的醫生……
“你還真是有意思。”我的視線遊移,瞥見男人的笑容帶着一絲疲憊,他說:“那麼,今晚我就來接你。”
他說着站起了身,大步穿過與牆面融爲一體的門,去到了房間外。
牆角的監視器沒有移動,無時不在盯着我,那邊一定也有人在注視着泛過波紋的屏幕,因爲我曾看到過。
森鷗外離開了房間,站在了屏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