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灣邊依舊熱鬧,藍黑色的海水拍打着海岸,岸邊的各種店鋪餐廳紛紛透出溫暖的光芒,路上的車輛時停時行,偶爾響起的喇叭聲,並不會吵,更像是一道悅耳奇妙的交響樂,爲此時此刻的美景添色。
“啊湫—”
只是坐在岸邊喫飯的蔡昱穎,就不太有心情欣賞美景了。重重打了一個噴嚏後,她默默把自己的外套攏緊。
聽見聲音,邱剛敖擡頭看了眼女人,精緻的臉龐被海風吹得嘴脣泛白,髮絲跟着身體一起小幅度的顫抖,一副被冷着又要強撐的模樣。
“要進去嗎?”
他問了一句。
蔡昱穎聞言搖搖頭,身體慢慢坐正,鬆開抱緊自己的手,重整儀態,又恢復成那個漂亮氣質的女人。
不進去,裏面人多,又不適合說話,她纔不進去呢。
她這副莫名倔強的樣子,倒讓邱剛敖看出了幾分小時候的樣子,開口道。
“你和小時候挺像地。”
好不容易,邱剛敖主動挑起話頭,又正說在蔡昱穎的點上,女人的眼睛一下亮了,身上的寒意都被驅散了幾分。
“阿敖,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記不太清了。”
不是想象中的回答,他的表情又變回淡漠。
蔡昱穎也不氣餒,積極主動地攬過話語權。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經常跑去買街角的咖喱魚丸和鉢仔糕。”
“每次都是快收攤的時候纔去,有好幾次都沒買到,我還差點哭了,你哄了我好久。最後,沒有辦法,跑去隔壁兩條街外的一家店,買回來給我,我纔沒哭。”
說到這裏,她低下頭,懷念地笑了笑。
沉默了會兒,邱剛敖沒有聽到女人的聲音,看了她一眼,發現蔡昱穎低着頭,眼眶開始泛紅。
他想起了之前在警局時的女人,也是這樣紅着眼眶,跑過來抱着他。
“阿敖,還好你沒事。”
這麼愛哭的嗎。
這次,又是因爲什麼原因哭呢。
沒等邱剛敖詢問,只聽見蔡昱穎用低落的語氣緩緩說道。
“其實,我那時候,不是因爲沒喫到鉢仔糕哭。”
“我是害怕,怕沒買東西就要回家,回家去面對那個陰晴不定,愛打人的母親。”
“那時候,我只要一想到回去可能要捱打,就怕得不得了。”
“所以,”話至此,蔡昱穎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晶瑩的淚水從眼眶中滑落,她擡起頭,忽然揚起一個粲然的笑容,猶如一支沾了雨水的紅玫瑰,嬌豔欲滴。
“真的很謝謝你,阿敖。”
如果小時候的她,沒有擁有一個叫邱剛敖的鄰居家哥哥。
那她是不是早在小時候的某一天,就被陳英打死了。
面對女人情真意切的話語,讓邱剛敖忽然也記起了一些回憶的碎片。
半晌,他開口,熟悉的沉緩悅耳。
“我知道。”
她說的害怕原因,他知道。
蔡昱穎說的那件事,邱剛敖是知道的。
那個時候,鄰居家忽然搬了一家新住戶,一家三口,那對夫妻感情不好,經常吵架,每次都雞飛狗跳的,吵得鄰里生厭。但是,他們的小女兒卻很乖巧,長得像個小洋娃娃,很漂亮。
每次看見人,都會甜甜的笑,還會主動和周圍的小孩兒分享自己的玩具和零食。
他也很喜歡和小女孩兒玩。
但是,這個大家都喜歡的小女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經常會被媽媽打,每次都哭得很可憐。
小孩子最是英雄心爆棚的年紀,他那時候認定了小女孩兒的媽媽是個大壞蛋,而他就是那個拯救小女孩的英雄。
每次,只要每次小女孩被打,他總是義無反顧地跑在最前頭。
後來有一天,他看見小女孩兒放學了躲在門口,不敢回家。
他知道,小女孩兒是怕她媽媽打她,纔不敢回家的。
所以,他主動提出要帶小女孩兒去買東西喫。
“我們去喫咖喱魚丸吧。”
街尾的那家咖喱魚丸,是他能想到可以去的遠方。
小女孩兒答應了,和他一路說說笑笑,走到魚丸店,買了兩串熱熱的咖喱魚丸,笑得無比開心。
那時候,他想,能晚一點回家,讓小女孩兒少挨點打也好。
之後有幾次,他們去晚了,魚丸店關門了。
見小女孩兒因爲害怕買不魚丸就得回家,嚇得直哭。
他哄不住人,着急之下,帶着小女孩兒跑了兩條街去買東西。
回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蔡昱穎臉上還有沒幹的淚痕,但她沒擦,怔怔地看着對面的那個男人,溼淋淋的眼眸映着餐廳的燈光,淚光閃閃,剔透晶瑩。
他說,他知道。
他知道,他是故意帶她去買東西的。
他知道她怕捱打,所以故意跑了兩條街去買東西。
他知道。
忽然,蔡昱穎抿了下嘴脣,低下頭,溫柔地笑了,眼眶再次落下幾滴清澈乾淨的淚水。
“謝謝你,阿敖。”
“”
喫過飯,兩人沿着街邊的道路慢慢走着。
時間不早了,街上沒什麼人,只偶爾駛過一輛車,很安靜。能聽見海浪拍打岸邊礁石的聲音,還有遠處人們說笑談話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很小聲,皆被海風吹散了。
風很涼,蔡昱穎只能裹緊自己的外套。瞥了眼身旁的人,在路燈的照射下,黃色的光線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刀削般分明的臉龐,挺拔的鼻樑,薄脣輕抿。
不能否認,他很英俊,即使他臉上多了兩道疤,但卻並不影響,甚至更有真正男人的味道。
並不是滿大街審美的那種好看,邱剛敖的魅力在於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你可以單獨說他冷峻的氣質,可以單獨說他優秀的五官。你可以單獨說他身上的每個地方,但不能用單獨概括所有。
他很複雜。
而正是這許許多多複雜的因素,才組成了這樣一個邱剛敖,缺了任何一點都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