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格收回碗，仰頭灌了一大口，擡手擦乾嘴角的湯漬：“褪色者，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認爲家人不重要。我把責任看得很重，但也愛我的家人，伊蕾娜是的女兒，我一定要替她報仇。”
“付出性命，在所不惜。”
可即便殺光所有的混種，伊蕾娜也不會回來，你的報仇究竟是爲了女兒，還是爲了宣泄心中的怒火，自我安慰呢？
雲霄過了許久緩緩開口道：“可太多東西與家人常常天然違背，顧全一方就無法顧全另一方，一定要有所捨棄。”
“褪色者，你一定是捨棄家人那個吧。”愛德格彷彿已經看破了她心中答案般微笑着說，沒有責怪也沒有譴責。
雲霄沒說話，愛德格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聽說你們褪色者是戰士的後裔，來交界地是爲了成王。你如果有捨棄一切的信念，說不定真的能覲見艾爾登法環，成爲交界地的王。我相信你們能成王。”
雲霄垂首一笑，“城主啊，你知道成王需要大盧恩吧。”除了幾個修復盧恩，大盧恩碎片只能從半神手中奪取，即愛德格效忠的君王。
愛德格沒有立即接話，咕嚕兩口喝完碗裏剩下的湯，“我的責任已了，現在該爲我的女兒而戰。”說罷他將空碗留在原地，拿起失鄉騎士戟擡目辨別了會方向，走出混種營地。
雲霄聽見了背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沒有回頭，坐了許久纔有下一步動作，挽起袖口，喃喃自問，“見死不救算不算犯罪呢？”
她這次同樣預見到了城主身上的悲劇色彩，依舊沒有加以干涉。
撿起另一隻空碗，給自己盛了一碗蘑菇湯，吹散湯麪熱氣，淺嘗了一口，輕聲自語，“下次見面還沒有放棄復仇，再告訴他我本來有機會救他女兒吧……這樣應該會好玩。”
喫飽喝足後，雲霄熄滅焰火起身離去，她要回到她的家人身邊了。
……
鋪路的石板多有破損，深褐色的泥土上面時斷時續地顯現出縱橫交錯的各種痕跡，有來自動物的爪痕，也有源自車輪的轍痕，還有遠大於正常人類雙足的腳印，以及馬蹄印。
道路兩旁雜草橫生，樹影稀疏，但高臺累累，平原丘陵甚多，遠時瞧着一片平坦，近時反被擋住視野。
他們三人一馬，連同一隻靈魂水母，沿途殺了不知多少襲擊的蝙蝠、野獸，不知是不是錯覺，到了夜晚那些喪失正常思維能力的怪物攻擊慾望變得更強了。
庫洛洛收劍回鞘，忽然望向正前方的黑色夜霧，側耳聆聽了幾秒，開口道：“前面有支隊伍趕來，不少於百人。”
“我聽到了呦~”西索搭腔道，一點沒有把那支隊伍放在心上，“大概是押送肢體的車隊吧~”
阿爾法勒住繮繩，皺眉道：“走上面繞開。”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等待，不想發生無謂的衝突。
“要走嗎~？那輛運送的車裏說不定有我們需要的寶物哦~”西索舔了舔嘴脣，不懷好意地說。
阿爾法冷冷道：“那你就自己去取。”隨即縱馬而去。
庫洛洛和庫拉拉相繼跟上。
“……”
西索悻悻道：“真不可愛~”
三人繞到一處四五米高的小坡上，阿爾法立馬岸邊，遠遠望着兩名身體各插着一把石劍的巨人拴着鎖鏈，拖着一輛黑色貨車前進，前後浩浩蕩蕩簇擁了一支一百五十人左右的軍隊，遊騎兵、槍騎士、步兵、弓箭手、法師、旗手一應俱全。
巨人每走一步，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顫抖，他們在高處觀看，底下的人也沒發現。融合在夜色中，直到目送押送隊消失在視野裏，阿爾法才調轉馬頭，策馬而行。
三人順着大路走了幾裏地，到了夜中的時候忽見前方百米外有一片廢棄建築羣，破敗程度比先前所過教堂還要更甚，幾乎只剩下十來面磚石胡亂砌成的殘桓斷臂，一根柱子也不見，想來還完好時就不是什麼重要建築。
阿爾法下了馬，看看最高的一面牆壁，周圍無樹影遮擋，極易發現，同時登高望遠。
“我要留在這。”阿爾法道，沒管西索和庫洛洛，帶着庫拉拉踏進廢墟。
蓬勃的雜草間長滿了會噴灑花粉的粉色米蘭達花，感覺到活物踏入領地後紛紛搖曳花莖，空氣中迅速填滿煙綠色的有毒花粉。阿爾法屏住呼吸，揮動獵犬長牙，殺死一朵小花後，死去的花朵幻化成了一具死去不知多久的人類屍體。
他開始咳嗽起來，突然聽見西索的聲音從牆後傳來，“這裏有間地窖可以躲躲哦~”
“你死於中毒會被送去訓練毒藥抗性哦~”西索又道。
阿爾法略一停頓，不再堅持，轉頭扎進地窖，發現庫洛洛也在，沒有理會，掉頭呼喊：“庫拉拉。”
變成水母的少女庫拉拉不肯離去，收縮身體，舒展觸手，一邊躲避從空中落下的星光法術一邊朝大米蘭達之花噴毒。
米蘭達之花同樣高頻率地翕動花瓣，努力釋放有毒花粉，同源但不同變幻方向的兩個靈魂鬥得不分勝負。
“她好像不會中毒呢~”西索跳上牆頭看着這一幕旗鼓相當的菜雞互啄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庫拉拉是靈魂體。”阿爾法帶着些許驕傲與緊張。
“小心，地下有人。”庫洛洛探向地窖深處，抽出大劍，趁着地窖深處的南瓜守衛向樓梯跑動，連續刺出四五劍，收劍回鞘，點亮地上賜福。
阿爾法和西索相繼進入，觸碰賜福留下標記，四處檢查起地窖。被大量樹根穿透的石室裏除了零星幾盞蠟燭便只有一扇厚重鐵門。
西索走在最前頭，打開鐵門。
映入三人眼中的一片幽藍晶柱，在黑暗裏綻放出柔和的光芒，連同燭臺一起照亮了門後的小房間。房間兩邊堆放有小山一樣高的書籍，進門正對面擺着一張桌子，桌前站着一個身穿深藍色長袍的女人，胸前掛着銀質掛墜。
她的臉連同脖子一起被一個製作精美的女性石雕頭套遮蓋，石雕頂部鑲有綠色水晶簇。
“哦……是褪色者啊，難得有這麼稀奇的客人。”女人略微空靈的嗓音從頭套後傳來：“我名爲瑟濂，如你們所見，是一名魔法師。”
“你們有何貴幹？”
她能看見東西……阿爾法覺得有些怪異。
庫洛洛心中一動，擺出一副學者姿態，謙和地道：“我們想學習魔法。”
“哦？你們想學習輝石魔法？”瑟濂搖晃石頭腦袋，上下打量了三人幾秒：“看起來的確有最基本的資質……然而拜師要慎重選擇對象。”
“我被逐出雷亞盧卡利亞學院，是衆人避之唯恐不及，所謂的異端魔女。即使如此，你們還要堅持拜師嗎？”
“我不需要別的老師。”阿爾法耐心聽完直接退出了房間。
西索往後一瞥，收回視線，依舊笑着，“我需要考慮一下~”
瑟濂輕輕點頭，“嗯，這樣比較妥當，拜師要慎選對象啊。”看向庫洛洛，“你也再想想嗎？”
庫洛洛搖搖頭，“不，我想現在就開始學習魔法。”
“……哈，你真是怪人。”瑟濂輕笑，“好吧，我願意收你爲徒，傳授輝石魔法，但我很嚴格，不走溫和教導那一套，可別後悔啊。”
“我不會後悔。”庫洛洛說，“現在可以上課嗎？”
瑟濂走回桌子，從抽屜裏抽出一本厚厚的書籍遞給庫洛洛，“你先看看這本初級魔法教材吧。”
庫洛洛迫不及待地打開書頁汲取知識，趁他翻看的時間瑟濂接着教育說：“徒弟啊，第一步該做的是“理解”，你在魔法領域還是個嬰兒，極度不成熟，甚至連路都不會走。”
“然而能認知到自己不成熟，才能成爲魔法師……”
庫洛洛一邊聽着一邊翻動，在第一個魔法只停了兩秒就翻向下一頁，接着又一頁，幾次後手指靜止不動，彷彿釘在了原地。
西索好奇的偷偷往書頁上偷瞄了一眼。
整潔的白紙上充斥着意味不明的圖案和陌生文字，彷彿多看幾眼就會頭暈目眩，沒有一個符號能閱讀。
庫洛洛合上初級教課書，“瑟濂老師……”
“怎麼了徒弟，有哪裏不懂嗎？”瑟濂問。
庫洛洛抿了抿嘴角，依舊保持風度，“這本書能借給我嗎？我下次再來拜訪。”
“你拿去吧。”瑟濂欣慰的道：“徒弟啊，別忘了這份求知慾。”
走出地窖後西索終於不加掩飾的大笑出來，越笑越放肆，肩膀一抽一抽。庫洛洛從容不迫的道：“西索，你也看不懂。”
“但我不學魔法呦~”西索還在笑。
阿爾法摸了摸贏下戰鬥，開心得轉圈圈的庫拉拉，一個縱躍跳上最高的斷牆坐下，單手圈住曲起的雙腿，腦袋無力的搭在膝蓋上，半合上眼睛假裝沒聽見兩人對話。
庫拉拉蠕動身體，一會飛往西邊，一會飛往東邊，伸出觸手碰碰這裏又碰碰那裏，傘緣不住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