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獵人]艾爾登法環 >第37章 涅斐麗
    阿爾法垂着頭不敢擡起,指甲悄悄陷進肉裏,失去焦距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地磚上的裂紋。

    這些石板怎麼裂成這樣?指甲也該剪了,還有那個死眠少女真能讓死者復生?他混亂地想,恍惚的思緒總集中不到一塊,有太多讓他分心的東西了。

    雲霄將羅傑爾交給迎出來的菲雅,社交程序式的寒暄客套了一番,幫着送進房間,回到大廳裏。

    “有幾個問題問你。”

    一如平常的女聲從頭頂傳來,阿爾法依舊低着頭,視線裏多了一雙黑色皮靴。

    靴面乾淨如新,靴底也沒有一粒灰塵,這是賜福帶來的作用,似乎爲了讓它選中的褪色者更好的工作,總會將狀態恢復到最佳狀態,連這種細微處也不放過。

    不過他想的是另一件事——那雙腿什麼時候會泛出金屬的冷光?她幾乎從不隱瞞想丟棄四肢與軀幹,融入機器的慾望。但阿爾法認爲,除去那些機器如何強大、血肉如何弱小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外,潛藏的還有對情感的排斥與不解。

    不能表現出軟弱,不能表現出畏懼,表現出一絲低微,等待的就是被留在原地。可憐蟲永遠只是可憐蟲。

    “他自己找死。”阿爾法擡起頭,臉上籠罩着一層拒人千里的寒霜,“你想問什麼?”

    “當時有什麼表現?”雲霧問。

    阿爾法深吸了口氣,將羅傑爾體內長出荊棘,身體被貫穿後荊棘又消失的事說了一遍。

    這一代的咒死效果是爆荊棘條啊……她已經從死眠少女那裏得到了羅傑爾被死亡侵蝕的結論,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事情發生後並不覺得有多詫異。

    雲霄食指指腹摩挲着下巴,又問:“所以我的撲克牌、油彩、護手霜你都丟那了?”

    阿爾法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你就在乎這個?!你只在乎這個是不是?!”他越吼越大聲,氣得胸口發疼。他丟在那裏比那些值錢、珍貴的東西何其多,她就只在乎這個……阿爾法不知爲何忽然委屈得想哭。

    “幹什麼,幹什麼?”雲霄嚇得哇哇大叫,倒退了好幾步,表情誇張地說道:“你吼那麼大聲做什麼?”自以爲很有道理的爭辯,“你你你你,你懂個屁啊,其他都是我的東西,丟了就丟了,其他都是西西的東西。”

    “我要是被操練,準沒你好果子喫。”

    “誰稀罕!”阿爾法憤怒的踹了一腳桌子,憤然離去。

    “破小孩。”雲霄在後面對着他的背影齜牙咧嘴。

    等人走遠後,旁觀了一場鬧劇的庫洛洛開口道:“雲霄小姐似乎希望他恨你?”他隱約懂得內裏的邏輯,但仍然想感嘆人類情感的精妙。

    雲霄收起誇張的表演,含笑瞥了庫洛洛一眼,“我就喜歡你這副好像看穿了一切的表情。”沉下臉,“我自有我的考慮,暫時不勞您關心。”

    阿爾是個好孩子,但她不是一個好家長。她沒去問阿爾法有沒有盡力阻止悲劇發生,他出現在圓桌廳堂時,那彷彿掉進水溝裏泡了幾天,滿身污泥的落魄模樣和願意帶着已經死去的羅傑爾,就已經給出了答案。問了不必問的問題,傷害的是信任與感情。

    但她也不能表現得溺愛,直接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不必放在心上。溫柔太容易使人軟化,她需要的不是一個孩子,不是呆在羽翼下的弟子,而是能超越她,在她走後能肩負起重任的繼承人。

    換句話說,她收養這個孩子最本質的目的是給自己未盡的事業與理念上一道保險,防止自己某天突發意外,信念無人繼承。

    那樣的人絕對不能柔軟。那孩子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他們是以說清楚雙方的利益需求爲前提組合在一起的詭異師徒。

    只是……思及此,雲霄頓時有點兒頭疼,她知道成長急不來,培養繼承人要保持耐心,但她未必有時間等太久。

    雲霄穿過廳堂,踏上樓梯,慢慢走近二樓的露臺,阿爾法靠在護欄上,望着下方的空地,似乎很累的樣子,但一感覺到有人靠近,立即繃緊了身上的刺。

    雲霄砸吧了下嘴,神色有些許尷尬:“咱們生氣歸生氣,你不要耽誤我去打葛瑞克,我還想湊齊大盧恩稱王呢……”

    圓桌廳堂這破地方,沒有地圖是真出不去。

    阿爾法有些許不耐煩的取出摺好的地圖丟給她,“不用給我了。”

    “不行。”雲霄果斷否決道:“放在你這裏不是隨便給的,我另有理由。”

    阿爾法沉默了一會兒,沒再堅持,只道:“……你說那位蜘蛛愛算計,你自己不也一樣?”

    雲霄一時無言。

    “這次我不想去了。”阿爾法說着,已沒有了先前的怒色:“我想在這裏等那個魔法師醒,那個…穿黑裙子的女人說被死亡侵蝕,即使復活也活不了多久是嗎?”

    “是。與我們不同,他們被咒死後,即使復生,身體依然留存着死亡的力量,要不了多久就會重新被侵蝕。”雲霄道:“總的來說,是復生的力量不同。”

    這當然是她根據已知的情況,推測瞎編的。

    阿爾法又陷入了一陣沉默,沉默到雲霄準備轉身離去,問問庫洛洛要不要和她一起離開,終於開了口,“我想到要問你什麼了。”

    “你總說未來怎麼樣,可現在的人怎麼樣呢?僅僅因爲出生的早一點就活該去死麼?當下的犧牲就不是犧牲麼?你總是看着未來的事,對當下視而不見,誰能保證現在的人都死光了,就一定有我們想要的那個未來呢?”

    “誰也保證不了。”雲霄沉吟着,“你能有這樣的認識很好,但僅僅是提出問題還不夠,還得想辦法解決問題。”

    “要我說,我們這一代,就是開創新時代需要的祭品,你和我都是。亦或者說,每一代人都是下個時代的祭品。”

    “如果你仔細讀讀歷史,關心一下底層人民的生活,就會發現所謂的黃金時代,幾乎沒有存在過。”

    阿爾法看着她道:“那麼不去管什麼以後,只在乎眼前的人事物有錯嗎?”

    雲霄道:“和對錯無關,這也是其中一種選擇,這樣選的人還很多。但不是我的選擇,不追逐還未到達的地方,我的人生就沒有意義。”

    阿爾法又道:“不能選擇結束嗎?真正的結束。”

    雲霄知道他的暗指,這孩子…應該說很多人,不論社會地位、男女老少,都有希望終結整個世界的念頭,只是有的念頭深,有的念頭淺,而無一例外地沒有相應的能力。

    但交界地不同,這裏真的可以被焚燒殆盡,那就需要小心提防了……她微笑着宣告,“那我們就是敵人了,請你來挑戰我。”

    即便是無法確定真假的世界,癲火也是絕對不被她允許的,癲火之王根本不是王,王纔不會看遍了糟糕的現實後選擇投降。

    “我會和你期待的一樣。”阿爾法模棱兩可的回答。

    ……

    風罩城內,兩道人影一路高歌猛進,鎮守最後一道關卡的山妖走下臺階,大吼一聲,掄起劍柄橫掃,劍風呼嘯。涅斐麗手持兩把手斧,喚起風暴,“鏘”的一聲脆響,劈在山妖劍上。山妖劍勢一頓,收勢不住,“砰”的一聲將地上石磚砸出幾道裂紋。

    她又往後一退,右手招來一道金色雷電,纏繞斧上,與颶風一同環繞周身,朝山妖肩膀劈去。這些小巨人都是黃金樹勢力與火焰巨人一族戰鬥時,背棄巨人族投入黃金樹勢力的支系後裔,如今被挖空腹部,當做奴隸使喚。殺起來不用手軟。

    西索撿起先前殺死的幾名士兵長槍,猛然擲出,山妖正和涅斐麗纏鬥,眼見着了避閃不及,一道銀光飛來,堪堪避開致命傷,大腿劃開一道裂口,頓時血流如注,單膝下跪。

    涅斐麗見狀左右手輪換,砰砰砰,連着劈出三斧,來勢又快又猛,前兩下山妖還能舉劍格擋,後一下氣力不濟,劍勢歪斜抵擋不住,斧頭鑿入肩膀,連着骨頭削下一塊肉。

    山妖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忽然沒了聲,一支銀槍從後腦穿出,尖頭滴血。

    “我認同你是個戰士了,前面就是葛瑞克的寢宮。”涅斐麗將兩柄手斧插回腰間,活動了下手腕關節。

    “你不用那招打得更快~”西索擡起左手,食指在空中轉了幾個圈,他不知道那招叫什麼,只看見風暴圍繞在她身周,似乎與他們殺死的那些銀甲騎士使用的是同一招。

    “我不擅長與別人一起作戰。”涅斐麗道,面上沒有一點愧色。

    “嗯~”西索壓抑着澎湃的戰意,跨過那具龐大而乾瘦的屍體,走上臺階,見到一扇位於正前方的霧門,和左側通往一處廢棄庭院的小門。

    “謝謝你帶我過來,抱歉了~我不習慣和人分享我的獵物~”西索微笑着撇下涅斐麗,獨自走進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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