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指老嫗轉達的話語迴盪在小小的房間裏,像盪開波紋的水面慢慢迴歸平靜。

    “別忘了指頭大人的話啊,褪色者……”解指老嫗轉動近乎僵硬的脖子,微微張開的嘴裏像一個幽深的黑洞,她的牙齒早在記不起時間的某一年全部掉光了。

    庫洛洛思索了一下問道:“我想知道關於其他大盧恩的事,您能告訴我嗎?”

    “啊……”解指老嫗意味不明地發出一個找不出意思的音節,也許只是因爲她的年邁,“大盧恩都是由半神持有,半神是指艾爾登法環的宿主——神祇女王瑪莉卡,祂的孩子們。”

    這與雲霄小姐的描述不同,但意思相同——半神是一個職位,由擁有神祇血脈且持有大盧恩者擔任。庫洛洛默默聽着。

    “那羣孩子都因爲大盧恩的力量墮入歧途,彼此爭鬥……但是沒有人能當上艾爾登之王。”

    “所以你們褪色者纔會受賜福指引吶。”解指老嫗說着,又看向了那兩根模樣滑稽恐怖的指頭,“聽吧,指頭大人也說了:在許久許久以前,無上意志早已捨棄那羣半神。褪色者啊,無需躊蹴——盡情殺戮、掠奪他們吧。”

    庫洛洛臉上掛着看不出心思的笑容,嘴角略微翹起一點,語氣十分平和,似乎任何時候都能從他身上找到從容的氣質,“謝謝,我沒有疑慮了。”

    解指老嫗道:“話雖如此,你也要小心吶,半神全部都是瑪莉卡女王的孩子,其中只有“接肢”葛瑞克是後代子孫……所以繼承到的神祇血統最爲稀薄,力量也最爲弱小。”

    庫洛洛道:“嗯,我會記得。”

    解指老嫗欣慰的點頭,“好了,快出去吧,別忘了指頭大人的話。”

    庫洛洛臨走前督了眼那兩根似呼吸狀起伏的指頭,他大致理清了無上意志、雙指、解指老嫗,與褪色者本該有卻不知因何失去的雙指女巫,四者之間的關係。

    其中真正可以稱之爲神的應該是那位“無上意志”,雙指是祂派來的使者,帶來神諭,讓交界地與神祇能夠溝通,而解指老嫗是將雙指翻譯過來,傳達給世人的神職者,類似於解讀箴言的祭祀、主祭,而指頭女巫還要更低一等,她們是在半神被放棄後,派給褪色者,輔佐他們爭奪法環碎片的人類。

    這四位除去那位隱藏在幕後、高不可攀的無上意志,定位都很明確。

    庫洛洛又想起了那個代替女巫引導,帶他們來圓桌廳堂的女人。

    那個自稱梅琳娜,眼睛上紋着封印般圖案的少女纔是這裏面最神祕的人。

    他走出房間,在岔路猶豫了一下,決定去找那名稱號百知的爵士談談。

    ……

    “這裏風好大啊。”

    雲霄單手撐着草地,從高臺上跳下來,風聲簌簌作響,聲音大得幾乎聽不清身邊的人說話,遠處樹影搖曳,枝葉茂密的小樹枝丫似乎隨時會被風沙折斷,在夜裏顯得有些可怕。

    “嗯。”西索輕輕應道,又動作輕佻的撥了撥她糊到臉上的長髮:“你要把頭髮梳起來嗎?”用他的能力很容易做到。

    “不用了,我們馬上就回去了。”雲霄輕快地說着,半眯起眼睛四處張望,“小紅帽在哪兒?”

    西索指了指幾百米外幾乎被風沙模糊得看不清原貌的破屋道:“上次見到在那間破屋裏~”

    “哦,那我們快過去吧。”雲霄說着就要往那邊跑,西索又道:“那裏有小賜福~”

    “嗯?你爲什麼不早說?”早說他們早就到了。

    西索惡作劇成功般單手擋着嘴咯咯直笑,“偶爾單獨待在一起不也很有趣嗎~”

    “哼,你就是想耍我,害我走路。”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但她纔不會喫這套呢。雲霄假裝不屑一顧的往前走着,嘴角卻止不住上翹,腳步略微輕快。

    西索跟在後面,笑眯眯的指着那間屋子:“我可以抱你過去呦~”

    雲霄頓時警覺,懷疑裏面是不是有個超大號、超恐怖的怪物,西索準備抱着她丟進去,自己拔腿就跑,害她被怪物喫掉……出於謹慎的心理,以及他們經常對對方惡作劇的歷史,她想了想,堅決的拒絕了,“我不要,爾等逆賊休想謀害朕。”

    西索好笑的捕捉着她的表情變化,心裏涌現一種滿足感,早就料到會是這種反應,故作遺憾地道:“真是可惜呢~我這次可是認真的,沒有陷阱呢~”

    雲霄豎了豎中指,丟給他一個“鬼才信你”的眼神。

    玩鬧間,他們靠近了風暴山丘中那間四面漏風的屋子。

    現在正值晚上,外面不時有蝙蝠出沒,四下無燈,屋子中兩面較爲完好的牆壁夾角中捲縮着一位睡熟的少女,身下鋪着一捆茅草,身上蓋了一件像披風似的紅布,最上層又是一捆茅草。

    枕在石頭上,穿着白日的衣服。

    雲霄動作儘量輕的推醒她,以防嚇到她——雖然按照npc的常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睡熟的少女受驚般彈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睡眼迷濛的看向面前的陌生女人,接着目光遊離向那個見過一面的男人,意識漸漸回籠,“……哦,是你……你好。”

    “你幫我轉達給大家了嗎?我愛他們,雖然還是很害怕,但遲早會變得和大家一模一樣。”她坐起來,披風和草蓆褪到身上,對這件事很關心。

    “我見到了疑似你同伴的繭哦~”西索拿出那枚別針,放在手上遞給她,“他們留下了這個東西~”

    “這是什麼?”少女不明所以的接過那枚別針,隱約有了猜測,“這是大家的遺物?啊……這是……竟然有這種事……”她的聲音迅速帶上了哭腔。

    西索道:“啊呀,怎麼樣呢?你要變成“蟲蛹”麼~”

    聞言云霄悄悄瞪了他一眼,隱蔽的拍了他一下,這個人怎麼回事,鼓勵美少女變成人棍這種事,就算在二次元也不被允許啊!

    西索捉住她亂動的手,繼續看着眼前陷入悲傷和不可置信的女人,“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在哪呦~”

    雲霄被抓住的手又打了他一眼,認真的看着眼前沒理會他們,雙手拿着那枚別針一個勁掉眼淚的少女道:“接肢君王已經死了,餘下那些接肢怪物很快就會潰散,你現在再剁下自己的四肢也沒有意義。”

    “嗚嗚……我、我……嗚……”她抹了抹眼眶,立即又有新的眼淚流下,聲音哽咽,“我聽見了大家的聲音……”

    “大家相信着我……即使現在什麼事都辦不到,還是相信在未來,我能夠成就些什麼。”

    “我想……我想,去找出自己能做什麼。”她的眼睛嗜滿淚水,但已不像先前那樣脆弱迷茫了。

    “嗯,你能這樣想太好了,再會。”雲霄微笑着祝福,拽着西索離開,她能敏銳的感覺到身旁的人心情正在下降。雖然有點好奇那個女孩說聽見了大家的聲音這件事,但再待下去對那個剛剛想要嘗試活下去的女孩大概率是壞事。

    “等等。”眼眶紅腫的女孩小聲喚住他們,勉強揚起個醜陋的笑容,“我想……謝謝你們,真的,非常感謝。”

    雲霄默默牽着西索離開,等走出一段很遠的距離,連風沙也蔓延不過來的時候,才故意裝出可愛的樣子,乖乖巧巧地討好,“別不高興啦,這樣的結局不也很好嗎,你爲什麼希望她變成蟲蛹呢?”

    “嗯哼~”西索耷拉着嘴角,別過視線。他沒有不高興,只是覺得這樣的走向有點兒無聊,無聊得想殺了那個女孩……

    西索頓了頓,看向旁邊的人,“小云霄不覺得那樣強烈的感情很吸引人觀望麼?”他興奮得舔舐了下嘴脣,低低的喘息了一聲,但想到最終的結局,馬上又焉了下去,埋怨說:“我可是爲了看那樣的事,才做這些多餘的事啊~”

    現在不就等於全都白費了麼?

    雲霄竟然認真的想了一下,認同的點頭:“只因想融入同伴便欺騙殘害自身,這種熾熱而鋒利的情感的確非常吸引人駐足,想要看她是否如自己所言般激烈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

    “不如說有些感情正是因爲它極端、陰鬱、血腥,乃至“變態”,充斥着暴力與悲劇,才顯得誘人。”

    這也是一些文學影視作品能大受歡迎的原因之一,許多人嚮往那樣全無保留、純粹的“愛”,但現實中很難見到,即使見到也伴隨着難以承受的危險,於是葉公好龍式的喜歡就成爲極常見的滿足方式。

    她側過身體,專注深情地望着自己選擇的人,一字一句述說的分外真摯,“但你完全不必從別人身上找尋,我對你的喜愛一點也不比她想要變成蟲蛹,和大家一樣的心情低。”

    雲霄輕蔑地笑了一下,“而且她還有膽怯、迷茫、想以躲入集體逃避現實的成分在裏面,我可沒有。”帶着輕鬆與少許自得強調說:“我犧牲可是很大的。”

    西索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雙手攀上她的腰,距離貼得很近,“你覺得和我在一起犧牲很大?”只要她回答是,他就讓她嚐嚐什麼叫“犧牲”。

    “啊這個嘛……”雲霄心虛的別開視線,忽然指着空無一物的天空,猛地轉移話題,“看,好亮的星星!艾爾登獸掉下來了!”

    西索撇了撇嘴角,配合的轉移視線,“哪呢?”

    雲霄痛心疾首地頓足,“你太慢了錯過了。”不由分說的拿出地圖展開,“我們快回去吧,它肯定會再次掉下來。”

    “沒掉就把你扔下去~”

    “狗屎。”雲霄狠狠的罵道,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感到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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