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處的平臺下方，遊蕩着十幾把活壺，圓滾滾的身體，像蠟片一樣的紅色蓋子，有手有腳，行動比一些人類都要來得敏捷。
這種古怪的煉成生物他們之前在卡利亞學院的時候便已經見過，但這裏還存在另一種壺。
體積只有大壺的一半不到，卻會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撲上來自爆。
一隻爆了還有一隻，悍然無懼挺麻煩。
“讓狼拖住它們，從那裏跑。”阿爾法指向平臺外面凸出的岩層平臺，岩層之下看不見平地，但外側有樹影林立。
從那些樹木的粗壯程度看，跳下去不會太高。
庫洛洛輕輕點頭，從高處一躍而下。
阿爾法拿出召魂鈴與狼骨灰，跟着跳下，於半空中召喚出三頭離羣野狼，一人三狼同時落在地面。
十幾把活壺齊刷刷擁上，庫洛洛與阿爾法直起因下墜略微彎曲的膝蓋，腳尖旋轉，將狼靈留在原地，自己奔向那塊山岩縱躍。
底下還有活壺，漫步於一片墓林中，歪斜的墓碑插得到處都是。二人急忙抽身遠遁，轉向活壺稍少的那方，照着下方的平臺又是一跳。
平臺接二連三，活壺羣落也是接二連三，一路快跑接連下了七八層，總算落到林地，將那羣爆炸壺拋在身後。
從林地出去十幾步便見到了第一座魔法塔，傳統古樸的八角塔造型，漆黑高聳的尖塔，石砌的外牆表面生長着幾簇藤木，葉片已然泛黃，進塔的入口被一片幽藍的濃霧封印了。
庫洛洛和阿爾法相繼上前，門外臺階下的小惡魔石像捧着一塊翻開的書頁石板，上面刻着蕾娜魔法師塔。
蕾娜明顯是這座塔擁有者的名字。
“不是這座。”
阿爾法轉身離去，忽地想起那個送給他召魂鈴與狼骨灰的雪魔女，自稱就是蕾娜，又回頭看了兩眼。
“怎麼了嗎？”庫洛洛問。
如果是同一個蕾娜，那她和那位月之魔女傳聞所在的地方如此接近，她們多半關係匪淺，至少也是與卡利亞王室接觸密切的人……
“沒什麼。”阿爾法搖搖頭，走向遠處半隱入霧中的另一座魔法塔。
略微潮溼的褐色土地上四處都是散發微光的高大結晶簇和發光的藍色小花，偶爾還有幾頭毛皮灰黑的野狼出沒。
血氣在霧中散開，幾具狼的屍體倒下，兩人幾乎沒怎麼繞路便到了第二座魔法師塔。
它的外型和前一座一模一樣，臺階下同樣有小惡魔石像，上面寫着菈妮魔法師塔。
阿爾法沉默了幾秒，走上晶石簇擁的破損臺階。
門口沒有封印，這樣正好，省去了想方設法破壞魔法塔進去的麻煩。
二人踏進房間。
裏面生長着龐大到誇張的藍綠結晶，將一樓大廳照得比之別處十分明亮。除去學院裏那間放置魔法師球的房間，這裏是他們見到晶簇最密集的建築內部。
可即使是那間房間也沒有這般龐然大物，近三米高兩人合抱粗的晶柱拔地而起，一樓穹頂上還有大片晶柱倒懸生長，除去那些擠在牆邊的桌椅書架，幾乎與結晶洞窟別無二致。
“上去看看。”
庫洛洛先跨進內室，穿過一間立滿書架的休息室後登上二樓。
二樓同樣是間書房，沒見到人，順着螺旋向上的樓梯走了大約兩層的高度後，二人來到了一間放置魔法升降臺的房間。
上升的途中庫洛洛忽然說道：“據說修習星月魔法的人居住在高處是爲了更接近星空。”
阿爾法輕輕“嗯”了一聲，不明白他忽然說這個做什麼。
魔法升降臺停了下來，大約上升了三四層樓的高度。兩人走出房間，順着建築外壁的樓梯向上轉了兩圈，他們終於來到了頂層。
進門便看見了垂足坐在高背椅上的雪魔女。
她的椅子有些古怪，坐面比兩側的扶手還要高，以至於端坐上方的雪魔女腳碰不到地面，雙腿自然下垂，月白色的長裙因窗口吹進的風輕輕擺動。
阿爾法喚了一聲，“蕾娜？”
那個送給他狼靈與召喚鈴的雪魔女怎麼在這？
看了看一眼便可望盡的房間，裏面沒有其他人，他戒備地問道：“你和這座魔法塔的主人，菈妮是什麼關係？”
高坐上位的雪魔女勾起微笑，藍色的臉龐還有一個歪斜的幽靈腦袋，傀儡的身軀半點不影響她說話：“哦，好久不見了，記得我當時自稱蕾娜。”復問：“託雷特不在你身邊嗎？”
“菈妮和你什麼關係？”他又問了一遍。
“我就是魔女菈妮，借用了蕾娜的名字。”菈妮回問道：“那麼，褪色者們，你們是爲了什麼而來？我應該沒有發邀請函給你們。”
阿爾法沉默了一下道：“我們找到了黑刀烙印，裏面隱藏有魔女菈妮這個名字。”仔細觀察她的表情，“你是黑刀之夜的主謀？”
菈妮默然半響，嘆道：“原來如此，調查得真仔細。”坦蕩的承認說：“沒錯，我是魔女菈妮，曾經竊走部分死亡盧恩，再經由儀式，化成弒神用的黑刀——我是做過這些事。”
她停了一停，話鋒轉動，氣勢也變得凜然，“但你們想找的咒痕，不在這裏，我殺害並拋棄了與生俱來的身體。”
“而咒痕就刻在那身體上，早已一同被我捨棄，請回吧。”
阿爾法沒有被她嚇到，直接了當地問：“那副身體在哪？”
菈妮輕哼了聲：“爲什麼非得告訴你？”轉目看向庫洛洛，“告訴你們？”
緩緩掃過，收回視線道：“我不隱瞞過去，不爲此感到後悔，但也不會有人乞討就樂於施捨。”
“施捨？你造成了死誕者的悲劇，還敢說施捨？”阿爾法不滿的質問，立即就想動手，想了想又壓下，“我再問你一遍，那副身體在哪？”
菈妮冷笑着：“呵，真敢說啊，褪色者。”
“你們想找的咒痕不在這裏，我言盡於此。”她回了一句，略微揚起下巴，再度下逐客令，“好了，你們儘快離開。”
阿爾法站在原地沒動，庫洛洛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菈妮眼珠轉了轉，緩慢地從兩人臉上掃過，語氣帶上嚴重的不悅：“我說了，要你們儘快離開。”
阿爾法默默取出召魂鈴和狼羣骨灰放在牆角，轉身抽出羅傑爾的刺劍，劍指菈妮。
“你這是在做什麼？無謂地逞兇鬥狠嗎？”菈妮驚奇出聲。
四柄輝劍同時浮現，略微映照着他陰鬱蒼白的臉龐，“某個和你一樣想拋棄身軀的人說過，面對能被攻擊到的敵人，不死人便是無敵的存在。”
話音未落阿爾法長劍遞出，四道幽藍劍氣如雷電劃破虛空，劍尖牽引方向，銀光直刺菈妮胸口。
“鏘”地一聲撞上一面屏障，如水的波紋盪開，無數星光在此明滅，宛如幻境破碎，轉瞬複合如初。
“……原來如此，這纔是你的目的？要返還我轉交的饋贈，將劍指向我？”
空中響起一聲嘆息。
菈妮道：“很遺憾，我無法滿足你的期望。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拋棄了正常死去的機會。”
有阻礙就有打破阻礙的方式，一次不行那就百次千次。阿爾法沒有感到絲毫氣餒，身側劍光再度浮現。
菈妮擡了下手，一束微不可見的螢光亮起，下一秒，手握羅傑爾刺劍與獵犬長牙的阿爾法如風化石土一點點破碎，齏粉隨風消散。
庫洛洛驚奇的挑了下眉，沒表現出太大的反應。
菈妮將視線轉向他，“怎樣，這位褪色者，你也不肯離開嗎？”
庫洛洛搖搖頭，平淡地看着她道：“我是想問問，那時在魔法學院與滿月女王交戰時，將我們拖入幻境的是你嗎？”
“我在母親身邊設下了禁制，你們憑能力戰勝母親的幻象取走大盧恩，我無意追究。”菈妮道：“褪色者啊，你詢問此事，所爲何事？”
果然，這位半神在意母親。以後或許有可利用的地方……庫洛洛不動聲色道：“只是聽見您的聲音覺得耳熟，隨便問問。還有件事。”他轉而問起，“我聽說學院的水車下設有陷阱？”
菈妮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呼~你們是從那個強盜商人口中得知的？”
“你們拿到了火山招募者的邀請函，告訴你也無妨。水車底下有一尊廢棄的鐵人偶少女還在運作，被她捉住便可傳送至火山官邸。”
不等庫洛洛說完，她擡起其中一雙手十指抵在一起，面無表情地補充道：“褪色者啊，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儘快離去吧。”
“多謝。”庫洛洛沒有糾纏，出門順着樓梯往下乘坐升降臺返回，幾分鐘後離開魔法塔遠去。
待他走後，高塔之上響起一聲悠長的嘆息，端坐於上位的魔女化作光粒消失不見，高背椅上墊起的幾本書籍徒留着冰涼的餘溫。